第98章(第2/3页)

皎皎道:“倒是已有些好转了,太医很尽心。我却未能与伴云姐姐见上一面。”

娜仁只道:“改日再见也是一样,快过来暖和暖和,外头好大的风,这一场场秋雨下来,天儿是正经要冷了。”

皎皎便笑着贴着她坐下,依偎在她怀里,抓着娜仁袖口,摩挲着上头的刺绣,忽然轻声道:“额娘,你说女儿做错了吗?”

她话里带着些茫然无力,神情却十分平淡,唯有一双眼眸光深邃,仿佛遥望远方,倒映雪山,山河万里,皆在这一眼中。

这是很矛盾的神情,娜仁一眼瞥见,心中轻叹一声,全当她是说与安隽云那事。

那么,若说私相授受、无媒相交、婚前交心,在当世来看是错的,错得彻彻底底、即便以皎皎身份之尊贵,这事传出去,若有有心人在里头做文章,只怕又是一场风雨。

但话又说回来,男女情爱,本就是人之常情。小儿女婚前动心的不是没有,全看家中人是怎样打算的。以康熙如今权威,便是皎皎与安隽云的事传出去了,最多的结果八成是婚事彻底敲定,只不过皎皎的名声会受些影响,但皇家公主,何等尊贵,最多不过是受人非议,又算什么呢?便是史书上留下几笔,过个几百年,人们只会觉着这位公主具有难得的‘反抗’精神。

而当下,何必在意?

至少娜仁觉着,皎皎不会在意。

何况如今那事捂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皎皎怎样做到的,反正在她出宫时常保护她的那几个侍卫是一点口风没透出去,身边的人更是半点口风都没有。

光是御下的手腕,便强过宫中许多人了。

要知道,宫中每日都有数不清的风言风语,多半是各宫里传出来的,无论是殿内近身伺候的,还是殿外粗使,口风不紧的比比皆是。

等到主子听到外头的风声了,即便想要从自己身边开始清查,也无从下手——这便是无能又无力的典范了。

话远了,只说当下,娜仁垂头看着皎皎,忽然笑了,“你做得没错。动心没错,干脆坦白也没错,余下的事,就交给额娘和你汗阿玛来办吧。你们见面的时候小心些,不要叫人捉到小尾巴,不然又有许多麻烦事了。”她言罢,又冲着皎皎眨眨眼,悄声道:“和额娘说说,他对你好不好?”

皎皎毫不迟疑、坦坦荡荡地点头:“好。会为我排队买点心、亲手给我做伞,我的针线不好,他说没关心,以后家里会有绣娘,实在不行他去学——”说着,她忍不住笑了。

娜仁轻咳两声,道:“当真?!”

“当真!”皎皎眼睛亮亮的,娜仁便笑了,一边缓缓摩挲着她的发髻,一边听着她絮叨,好一会,才低声道:“只要你开心,额娘做什么都乐意。你汗阿玛也是。”

皎皎搂着她的腰,把头埋进她怀里,瓮声瓮气地道:“女儿也希望您永远开开心心的,汗阿玛也是,老祖宗也是,皇玛嬷也是,我们都希望您能永远开开心心的。”

“好!”娜仁笑了,长舒了口气,道:“有你们挂念关怀,额娘怎么会不开心呢?”

这日落了初雪,宫中设家宴,吃了饺子听着戏,台上京中名伶扮着装扮咿咿呀呀地唱着,一出《龙凤呈祥》,隔了许多年,好似还是当年的韵味,又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已经变了。

留恒近日不大好,方才有些倦了,娜仁本欲带他离去,但皎皎自告奋勇带着留恒离席,因是家宴,太皇太后赏光,她见皎皎起身,便没跟着去,只叮嘱两声,看着孩子们走了。

这会坐在席面上,听着戏台上清亮的唱腔,娜仁微有些出神。佛拉娜的声音唤她回神,是很有些感慨的意思在里头的,只听她道:“这锦湘楼的《龙凤呈祥》演了也快有二十年了,当年初回听,我还在闺阁之中,跟着我额娘出去凑热闹,听到这一出,当时惊为天人,喜欢极了。如今一转眼,十几年过去,还是这出戏,唱戏的人变了,还是那个韵味,我却觉着感觉不大对,仔细一想,是我老了。”

她回忆着往昔,眼渐渐有些红了。

或许想到当年一同看戏赏花的少年郎,如今还是枕边人,却再也寻不回当年那般真切热烈的感情了。

台上唱戏的几位听到她的话便有些战战兢兢,娜仁轻笑笑,一摆手,“当年,也是你们戏班子的人入宫,也是这一出《龙凤呈祥》,只记得那花旦唱极好,当时老祖宗赐了两只金簪——是吧?今儿这个,老祖宗您若不赏,我可赏了?”

太皇太后笑看她一眼,“那就你赏吧。”

娜仁于是赐了演孙尚香那个两匹绫罗,余者每人一对金锞子,场面上的紧张便被轻而易举地揭过去。

丝弦声再起,娜仁睨了佛拉娜一眼,笑着打趣道:“人说啊,开始回忆往昔,便是人老了。你自己都承认老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我依稀记得我大你一岁,若是你都老了,我可怎么办?我还年轻着呢!你们说是不是?”

宜妃最先笑道:“是,皇贵妃且还年轻着呢。”

“明年十八有没有?”端嫔轻笑着,“难不成才十七?可不能再小了,若是再小,咱们这些上了岁数的人就不好意思打趣了。”

她难得这样调侃谁,康熙都有些吃惊,却见娜仁笑意盈盈地接下这话:“这位姐姐有礼,小女子今年十六!”

嘻嘻哈哈的,方才的惆怅便也烟消云散了。

自从算过了半个明路,皎皎行事便明目张胆起来。这日京中庙会,她回了娜仁便出宫了,一到食味轩门口,便见披着月白氅衣的小公子站在廊檐下,捧着手炉左右殷勤探看,不由微微一笑,走上前去。

与她目光相触,那一双清澈柔润的眼霎那间绽放出不容忽视的光彩,他兴奋地想要冲皎皎招手,又强忍住了,只快步奔向皎皎,有些急促,又强稳住了,柔声道:“你怎么才来啊,是不是路上耽误了?今儿个好冷,咱们还要去逛庙会吗?要不要寻个温暖地方吃些东西,我知道有一家涮锅子的店,他家的羊肉极好!还有羊蝎子……”

皎皎就眉眼含笑看着他,将方才掀起的帷幔放下,缓缓道:“去庙会吧,我预备买些佛前供过的珠子回去与我额娘串个箍儿戴。”

“给……娘娘啊。”安隽云兴奋极了,心中快速盘算着有哪些好地方,推荐道:“那咱们去棋盘街淘,那头也有在佛前供奉过的,但品质比嘉福寺庙会门前买的那些都好许多。什么玛瑙、珊瑚翡翠白玉的,那头的珠子质地成色都比庙会上好许多。但咱们可以先去庙会逛逛,改日再去嘉福寺。”

“还改日?”皎皎听着他明晃晃的小算盘,忍不住笑道:“这已经入冬,我额娘想要去别庄上小住一段日子,等回来就该是年下了,我又脱身不得,没有改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