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佟贵妃身边的一个宫女有了身孕了,两个月出头。

宫女有孕,若非皇帝的,便是秽乱宫闱,只怕要连累一家大小的脑袋。

今日是佟贵妃邀众人打牌赏花,难得人来得齐全,太医的诊断刚出,众人心中了然,佟贵妃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是要在众妃面前,把这宫女过来明路了。

此时已是初春,宫女均换了绿色衣裳,那殊兰身着水绿宫装,跪伏在承乾宫正殿地上哭哭啼啼,一口咬定是康熙的孩子。贤嫔问她是几时服侍的,她只说是有一日康熙来她服侍沐浴,贤嫔又问为何没登记彤册,她便欲言又止地抬眸飞快瞄了佟贵妃一眼。

佟贵妃看着她,神情复杂。

本来,她也有抬举殊兰之心,只是没打算这样快,她抬举宜嫔、小那拉贵人的动作频繁,若再举起一个殊兰来,只怕宫妃不满。

未成想……殊兰的孕信查出有几日了,她在留与不留之间纠结,最后还是没能下得定狠心。

左不过生出来抱给她养罢了。想起太医给她的诊断,佟贵妃眸色愈深。

宜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紧紧盯着殊兰,手中的帕子被攥得满是褶皱,小心养护的水葱般的指甲齐根断裂,她目眦欲裂,却只能狠狠咬牙,良久才道:“你说是皇上的就是皇上的?秽乱宫闱是什么罪名,还不足够你铤而走险撒这弥天大谎?”

殊兰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一双通红的眼望着宜嫔,口吻悲凉,“贵主儿早有欲抬举奴才,奴才眼见有通天大道在前,又岂会动了他心?若非……若非贵主儿那段日子身上不好,我又岂会隐瞒?宜嫔娘娘若是不信,问一问皇上不就知道了?难道我还会铤而走险,撒这样不牢靠的谎。奴才知道您一贯看不上奴才的出身,可您也不要污蔑奴才的清白!”

宜嫔怒道:“放肆!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也能劳动皇上对峙!”

她这话一出口,佟贵妃脸色一沉,娜仁强压住那噗嗤一笑,这可真是,自己就上赶着把殊兰的话给落实了。

反观殊兰,和她一比,说得漂亮,前后找补,把前半句的漏洞都补上了。

娜仁摆出看热闹的姿态笑眯眯地端着茶碗坐着,只觉得好像有谁看她,而且越来越频繁,叫她后背发凉瘆得慌。

她转头一看,却见佟贵妃面露难色地看着她,她心提了起来,不会吧,这年头看热闹还有风险?

心里想着,她面上却也露出些为难来,“贵妃你宫里的人,出了这样的事……还是找皇上身边的人问问,若真是皇嗣——”废话当然是,雍正大帝啊,娜仁心里默默地想,面上却做出纠结状来,“按说,这宫规——总归是贵妃宫里的人,你做主罢了。”

想把事推过来让她开口,长得不是很美,想得倒是不丑。

娜仁面无表情地想道。

听她如此说,佟贵妃就知道借娜仁的口安排殊兰是不可能了,只能轻轻一叹,“也罢,到底伺候了我一场,也不能不明不白地冤了她。来人啊,去趟乾清宫,看梁公公有没有时间,请他过来一趟。”

外头一个太监“嗻”了一声,去了。

殿内一时静悄悄的,佛拉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到底没出声,绞着帕子想:出来时皎娴和她姐姐念诗呢,也不知回去时能否背出一首来。

殊兰仍跪在地上,逐渐止了啼哭,只是面上泪痕未干,鬓发松散,颇有些憔悴模样。

端嫔微有些出神,僖嫔看着她直皱眉,还是贤嫔开口道:“不如先叫她平身,有什么话细细再说不迟。只是若真是皇嗣,可别跪出什么好歹来。”

“也是,你起来吧,来人,搬个墩子给她坐。”佟贵妃点点头,唤人扶殊兰起身,芳儿神情复杂地上前,搀她从地上起来。

殊兰神情惶恐,“奴才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佟贵妃看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道:“起来吧,若真是皇嗣,别说本宫苛待了你。”

令人没想到的,佟贵妃叫人去请梁九功,却连着康熙一起请回来了,众妃忙起身请安,康熙一摆手,在正座上落了座,瞥了眼当地立着的红木墩子,拧眉问:“什么事,要去乾清宫叫梁九功?你们近日不是打牌赏花,怎么都在这坐着?”

佟贵妃见他似是不喜,忙回道:“是妾身宫里的宫女有了两个月身孕了,她……她定说服侍过您,妾身想着,叫梁公公过来问问。”

康熙道:“这种事情,不该是问朕的吗?”

佟贵妃诚惶诚恐,“再不敢为这点小事烦您的。”

“也知道,那说得不明不白地去乾清宫请乾清宫总管就是什么利落事吗?”康熙面色沉沉,瞥了殊兰一眼,她还是花容憔悴的模样,康熙目光过去,似有所感,微微抬首,一双杏眸仿佛含着一汪秋水,似嗔似怨。

康熙恍惚半晌,道:“是她,十……三那日。太医怎么说?”

佟贵妃回道:“两个多月了。若是十三那日,倒是对得上。”

“既然对得上,就封了位份赐了宫室养胎吧。”康熙道:“宫女管束严格,惯素不许与侍卫接触,也不许独自出所属宫殿,没什么不明不白的。先叫着庶妃,从你宫里出来的,你看安排在哪里?”

佟贵妃一狠心一咬牙,面上端方地笑道:“既然是妾身殿里人,不如就在承乾宫养胎吧。”

康熙听她如此说,想起太医回禀佟贵妃的身子只怕不好生养,又见她短短半个月里身形消瘦一圈,念及早逝的额娘,到底心软了,点点头,算是同意。

佟贵妃一喜,便吩咐人去收拾西偏殿给殊兰住,拨了宫人伺候,安排得细致。

从承乾宫回去,佛拉娜嘟囔道:“怪道她请吃酒,原是场鸿门宴。”

“鸿门宴可不是这样用的,这是请咱们看热闹呢。”娜仁笑吟吟地,佛拉娜凑近了些,低声道:“我看今日佟贵妃那意思,是要亲自照顾乌雅氏这一胎,那这孩子落了地……是谁的可就说不定了。”

贤嫔也凑了过来,“前段日子我恍惚听人提了一嘴,佟贵妃病了添了下红不止之症,仿佛是先天不足,后又用了两种药性相冲的坐胎助孕之药,结果……”

她故作高深地咽下后头那几个字,娜仁白她一眼:“你这消息阖宫里谁不知道?说点新鲜的,佟贵妃用那药的药性本没有那样烈,之所以有了下红不止之症,是被殊兰也就是乌雅氏的孕信刺激,一场急火激出两种药性,再兼先天之不足,便有了如今的结果。”

“怪道她素日都是妆容简单,这几日却都是厚厚的粉。”贤嫔懊恼道:“倒是我的消息不灵通了。”

佛拉娜笑道:“若论消息灵通,咱们谁比得过这个?”她抬手指了指娜仁,又道:“咱们不过看个热闹罢了,真要说到底是什么事,谁又能知道得十分清楚呢?皎娴眼看就要入学了,虽然也跟着皎皎识得了几个字,我却还是不放心。今儿与皎皎念诗,我还要亲手做两道小点心犒劳犒劳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