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2/3页)

“今儿,怎么是你来了?赵总管呢?”娜仁像是闲话家常般地,底下那管事不免松了口气,笑着回道:“赵总管偶感风寒,今儿一早起了热,故未能来向您回话。”

“赵总管病了呀。”娜仁吩咐琼枝:“记着送些补品去,命太医好生看诊。既然赵总管没来——”

她面色冷冷地,“那有些话,我是要对你说了?”

管事的心里一紧,忙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道:“娘娘您说。”

“这宫里这潭水啊,是先皇后初入宫中时,清过一次。想来是如今十几年过去,都不长记性了。皇后是个清冷性子,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轻描淡写地过去,只算是给你们提了个醒,等轮到本宫这,你们见本宫不大乐意管事,便都开始浑水摸鱼,妄想能瞒天过海了?”她目光冷然,轻哼道:“好大的胆子。”

这位娘娘在宫里这些年来,待下面人从来都是笑呵呵的模样,管事儿的从没见过她面色冷峻的样子,腿一软,竟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却被她摄住,不敢告饶。

娜仁见他如此,心中怒气平息两分,只觉得无趣,将账册撂下,端起茶碗呷了口茶润润喉,一举一动慢条斯理地。又听娜仁将那茶碗放下,瓷器与炕桌现触,发出闷闷的一声响,仿佛也敲在他心上,叫他愈发战战兢兢。

娜仁轻叹一声,道:“本来,我想着大家都不容易,也是要过年了,谁手头不想宽松宽松?你们小打小闹地,也就算了。”

“是,是。”管事的心中浮起几分希望,将要松一口气,摸摸头上的汗开始叫苦辩解的时候,却又听娜仁道:“可你们这做得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今年宫中年下光是置办香料就去了几千两银子,我倒是要问问你们,市面上沉檀之价几何?又有地方进上数目,宫中是买那些香料回来当柴烧,还是买了金子回来?!”她一拍桌子,横眉冷对盯着管事的,叫管事心尖发颤。

“这、这……宫内年下各处沉檀香料消耗甚……”管事的刚刚开口,娜仁怒斥道:“别与我说着囫囵话!还有各处彩绸装饰,自先皇后起就选用库内寄存之料,怎么今年到了本宫这,就要采买新选?又要宫外采买鱼虾干货,各地贡品、皇庄都是摆设,你们买来的臭鱼烂虾就比贡品品质更佳!也是没送到本宫的桌前,可底下嫔妃是什么份例,你们当本宫是睁眼的瞎子吗?宫里赚一把、外头那些所谓‘皇商’前头你们还要赚一把,一个个金银满钵腰缠万贯,薅的都是皇家的羊毛!”

难得见她如此愤慨,琼枝低眉顺眼地站在炕边,见几个小宫女战战兢兢的,微微拧眉,一摆手,叫她们下去。

管事的已无言辩解,只不住地磕头。

娜仁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收敛怒容,端起茶碗慢慢撇着漂浮的茶叶,饮了口茶。

暖阁内一时安安静静地,只有钟表“嘀嗒-嘀嗒”的声音响着,一声一声,仿佛一把小锤子敲着这位管事心尖的软肉,只叫他觉得一把大刀横在颈间,随时要断了他的脖子。

眼见他脸色煞白的,额角的汗就没断过,娜仁冷笑,“胆子不大,心却不小!”

管事的连连磕头:“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都是废话。看到钱,就什么罪都不知道了。

娜仁对此心知肚明,不过她打定主意以后不会再接宫务这摊子乱事,没打算见见血立威,只冷然道:“从外头那些人手上赚的,留给你们当过年钱。但账上那几项,本宫也不给你们留口子了,多少银子你们如数补上,大年下的,打打杀杀见了血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她把语调拖得慢慢的,似乎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一句,话中的冷意却不容忽视。

“是!是!”管事的大松了口气,忙忙连声附和。

“还有——”正当那管事的心中庆幸时,娜仁再度开口,叫他再次提心吊胆起来。

“底下嫔妃的月例,你们都给我好好地备着。眼看过年了,年赏、宫份一点不可以少,别想着在这上面捞油水。再不得宠的主子,她们的份例也是她们应当得的!只要没被罚,你就得按数给!没有的跟人家好说好商量用旁的东西如数补上,谁再干出用那些臭鱼烂虾补鲟鳇鱼份例的事,本宫打断你们的腿!”娜仁一拍桌子,管事的心尖颤颤,连声应是。

“还有,告诉你们赵总管,好生养病——”娜仁笑眯眯地道:“没准哪日闲了,我还叫乌嬷嬷带人看看他去。”

这句话管事的只能答应着,多少品味出其中的敲打来。

待娜仁没有旁的的吩咐了,他一瘸一拐双腿发软一身冷汗地退下去,直到出了永寿宫门好一段路程,才大大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阳光下匾额上永寿宫三个大字金光灿灿,他拍拍胸口,喃喃道:“不愧是宫里养大的主儿……果然不寻常。”

“您少有这样疾声厉色的,底下人都吓坏了。”琼枝换了一盏酸甜的果子露来给娜仁,浓浓的黄橙蜜桔点的茶用了参蜜调和,滋味极好,娜仁饮了半盏,便觉心情舒畅,听她这样说,随口笑道:“如此也好,叫她们知道不能懈怠。”

琼枝却拿起她的手,见手心都红了,不由嗔道:“拍桌子用那样大的力气做什么,手边不是有本书吗?好歹用书垫一垫,瞧手心红的。”

娜仁一看,果然红了——她这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写字或练骑射留下的茧子养着养着也都没了,手心更是柔软,在那硬木的炕桌上一拍,通红一片,这会还觉着火辣辣的。

乌嬷嬷在旁看着果然红了,又是心疼又有些恼,一边念叨着:“您说您和那起子人置气,何必那样大力气拍桌子呢?生起气来打人骂人摔个茶碗花瓶都容易,伤了自己怎么值当呢?”

一边又从炕柜屉子里取出个小盒,打开其中高低不同的瓶瓶罐罐,她取了个梅子青小钵出来,内里盛着颜色淡淡的膏子,她为娜仁均匀抹在手心,清清凉凉的,透着股子清香气。

娜仁眉眼弯弯地,笑了:“连伤都算不上,您却这样小心。”

乌嬷嬷抬头看她一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您呀,还是要学会珍重自己。”

“我怎么不珍重自己了?”娜仁笑吟吟地,也是真心话,“你看满宫里的人,有哪个比我更惜命?”

乌嬷嬷白她一眼,没说话。

慧贵妃在永寿宫对内务府管事大发雷霆的消息迅速传遍宫内,承乾宫里,佟贵妃倚着炕头拧着眉咽下一口补药,闻言微微挑眉,竟有些吃惊,“慧贵妃还有这脾气呢?素日见都是笑呵呵的,不成想——”

“这药可真是苦得很。”芳儿接过空药碗,带着些忧愁地道:“这事叫慧贵妃发现了,在宫务上,想来慧贵妃也不会出什么错处了,这样的大好机会,您真要让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