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3/5页)

麦穗此时已用袖口抹去了眼泪,向着二人连连磕头,琼枝忙道:“受不得。”见她如此,又动了恻隐之心,走过去扶起她,自袖中取出绢子递与她,温声问:“永寿宫花房上缺一个莳弄花草的人,你可愿到永寿宫来伺候?”

周总管心里有些吃惊,却还是对麦穗笑道:“你可好好想想,这是天大的福气,慧娘娘可是个好主!”他竖起个大拇指,“从来没有苛待宫人的,永寿宫的人出来,也是这宫里一等一的脸面。”

麦穗怯怯地看向琼枝,见她目光温暖笑容带着鼓励,一咬牙,点点头,“我愿意!”

“周总管,那你这人我可要走了。”琼枝打趣道。

周总管笑了:“这也是她的福分不是?”

琼枝出去一趟,带个小丫头回来,娜仁略感吃惊:“你不说出去追东西顺便散散心吗?怎么还带了个人回来?”

琼枝把事情一一与她说了,娜仁看了看麦穗,满怀怜悯地招招手:“你近前来,让我看看。”

麦穗迟疑着,最后还是抬步上前,噗通跪下磕了个头:“给慧妃娘娘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我不兴这个。”娜仁连忙让人搀她,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笑了:“倒是个标致人,琼枝你的意思,让她跟着竹笑?”

琼枝点点头:“不错,明年开了春儿,花草愈多,竹笑手下还是要多个人才方便。”

娜仁也没意见,让竹笑上来,问她们二人乐不乐意,竹笑无可不无不可,麦穗却连连点头,生怕娜仁说赶她出去。

最后永寿宫还是多了一口人、一双筷子,琼枝领着麦穗出去,对她道:“你上事儿的竹笑,是个沉默寡言的,却是个稳重性子,不喜那些花里胡哨的事情,你跟着她好好学,日后有你的好处。”

麦穗眼眶湿润地看着琼枝,手紧紧捏着包袱的袋子,低低道:“琼枝姑姑,您的大恩大德,我永远记着。”

“叫姐姐吧,我也没大你们几岁。”琼枝好笑地摇摇头,对竹笑道:“你只管看着,若是不合心意,调她去别人身边也成。若是个料子,你好好教着,娘娘让种了那些个花果树,还有鲜花香草的,来年都多着呢,让你一个人料理也不是事。”

竹笑点点头:“我知道。”

她虽沉默却不无趣,不然也不能在娜仁身边脱颖而出,送走了琼枝,看了麦穗一眼,道:“你放宽心,娘娘不是会苛待宫人的人,上上下下的人也没有十分恶毒的,你分内的事儿做好了,或要与人说笑、针线打闹,无人会罚你。”

麦穗小鸡啄米样地点着头,认真听她说话,竹笑见她如此,面上微微带出几分笑容,“走,我带你去看看你睡觉的屋子……”

正殿里,娜仁将装订过的前十回反复翻看,确定没有语句上的低级错误后,问琼枝:“你说我这话本子写得如何?”

琼枝沉吟着道:“这灵均姑娘,活泼俏皮,偶有天真之举,虽不和规矩,却和情理,本性善良宽厚大度,十分讨喜。不过……若按您说的,写她受父母之命所嫁非人,奋起反抗与夫一刀两断,只怕少不了那些酸腐书生攻讦不贤了。”

“按他们说的,女子就该三从四德,对男子无有不尊,为夫广纳美妾,献出全数嫁妆与夫家,抚养庶出子女外室子女如所出,公婆刁难不经心,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孝顺如亲生父母,那才算贤惠。”娜仁冷冷一笑,将一沓宣纸砸在炕桌上,“可我偏不那么写!风华录风华录,若是写出那样的女子,还算什么风华?”

琼枝从容敛衽,盈盈一欠身,“娘娘所言,甚是有理。”

娜仁眉梢轻挑,满脸桀骜,发间一支金钗上镶嵌的猫眼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亮得晃眼,映着她半张脸好像都是亮的,眼睛更是仿佛放着光,灼灼耀眼,像是滚烫的一把火,要掠过人的肢骸,荒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束缚尽褪。

岂蕙不知何时也跪下了,深深一叩,口中还念:“愿娘娘得尝所愿。”

腊八那日宫中很热闹,皇后仍请了锦湘楼进宫来唱,任是京中何等富贵的人家,总是比不过皇家权势的,锦湘楼没敢懈怠,只技艺最精的入了宫来。

唱的也仍旧是《龙凤呈祥》,太皇太后听着喜欢,命人赏给主演几个每人一个镶嵌宝石的大金镏子,花旦另有一支赤金大钗,余者散钱锞子无数,后宫嫔妃为了附从太皇天后,也纷纷赏赐。

皇后笑道:“老祖宗这回可算尽兴了。上次听戏,可惜老祖宗却没赏脸,臣妾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今儿特意又请锦湘楼进来,也让老祖宗听一听这好排唱。不然岂不可惜了?他们苦练这么多年,竟没有在老祖宗跟前演一出的福分。”

太皇太后指着她笑道:“你这话人家可不乐意听。”

在旁伺候的戏班子班主连忙说些讨巧话,乐得太皇太后又赏他一匹宫绸,太皇太后道:“旁的也罢,只演孙尚香那个,唱得实在是好,叫他再唱一出,不拘是什么,只要喜庆的。”

班主连忙答应着,台上丝弦款动唱腔再起,太皇太后看了一会儿,忽然回头,徐徐环视过席面上的嫔妃们,问:“李格格是哪一个?”

康熙一怔,复又迅速回过神来,忙笑道:“老祖宗怎么想起问她来了?”

正说着,清梨从后头起身行至太皇太后身边,对太皇太后道了个万福:“妾给太皇太后老祖宗请安,愿您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老祖宗又是个什么称呼,只叫老祖宗就是了。”太皇太后忍俊不禁,对她温和一笑,仔细打量两眼,见是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梳宫中寻常盘辫,斜插一支明珠点睛翡翠青鸾钗,身着翡翠绿玉兰缂丝氅衣,贴身的白绫子衬衣领口出了一圈风毛,簇着白嫩的颈子,眉眼间风流自然天成,笑意盈盈。

“好一个美人儿,是个有福气的样貌。”太皇太后从桌上捏了块点心给她,语重心长地道:“不过这福气深厚与否,还是要看各人。若是个仗着样貌恩宠胡作非为恃宠而骄的,福分也不长久。若能记住一份谦卑恭敬之心,细水长流的恩遇才是正经的。”

清梨又是盈盈一拜,“是,谨遵老祖宗教诲,妾谨记在心。”

她双手接过那点心,太皇太后摆摆手,让她退下了。

一旁稳坐不动的皇后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康熙,然后端起茶碗慢慢呷了口茶,指指桌上的一道蜜饯攒盘,低声吩咐九儿:“这霜糖金桔饼做得好,给佛拉娜;鱼茸桂花糕与月知。再将这一碟子枣泥馅的山药糕给慧妃送去,那一盘子蒸芋头分与众嫔妃。”

九儿连忙应着,心里一一记下。太后把眼睃她一眼,微微倾身,与太皇太后就着台上的戏文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