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 14 日(第3/4页)

不到一小时就捕到三条肥美的鲣鱼。他把它们搁在船上的置物堆里。

乌卡南情绪高昂。这比过去四星期以来的收获还要好。他现在基本上就可以打道回府,但是既然都来了,再多留一会儿也无妨。这一天的开始是如此美好,可能结尾会更好。

更何况世界上没有人的时间比他更多。

他从容地沿着岩石划,把卡卡的线放得更长,然后看着浮标漂得愈来愈远。他不时注意水色较浅的地方,那便是礁石的高处。和它们保持安全距离极为重要,这样才不会钩坏渔网。他打了几个哈欠。

他可以感觉到绳索有轻微的拉扯。接着浮标被波浪的锯齿吞噬。瞬间它们又突然出现,狠狠地被向上抛去,狂野地来回跳动了几秒钟之后,再度被拖下水。

乌卡南抓住绳索。这条绳索很坚韧,他抓得手都快破皮了。他诅咒着。下一秒他的卡巴列柁已经倒向一边。乌卡南松一下手,以保持平衡。在水深处隐约可见浮标的红色踪影。绳索被向下笔直地拉着,像是上了箭的弓弦一样,把这艘小芦苇船的船尾慢慢往下拉。

天杀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定有什么又大又重的东西进了网里。可能是条金枪鱼吧。但是金枪鱼的速度很快,照理会把小船拖着跑。不管渔网里的东西是什么,它显然很想向下冲。

乌卡南急忙把绳索抓回,船身也因此剧烈摇晃起来。他被往前抛入海里。当他沉入水里时,水跑进他的肺部。冒出水面后,他又是咳嗽又是吐水,然后看着进水大半的卡巴列柁。尖形的船首垂直向天。船尾置物处的鲣鱼也滑回了海里。眼巴巴看着鱼溜走,他心中充满气愤与无奈。它们消失了。他没办法跟着潜水追回,因为眼前要做的是抢救卡巴列柁,也就是拯救他自己。

整个早上的心血全都付之一炬。

不远处漂着船桨。乌卡南却无心理会。他可以待会儿再拿。他整个人潜入水里,使尽全力想要拉回往上翘的船首,但卡巴列柁仍然被用力往下扯。他慌张地匍匐至船尾,摸索着右手边的船舱,直到寻获他要的东西。感谢圣佩德罗。他的刀子没有漂走,潜水镜也是,这两样是他除了卡卡以外最有价值的财产。

他用力砍了一刀,把绳索切断。卡巴列柁马上往上翘,乌卡南被狠狠甩了出去,在空中翻了几圈。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头向下往水面方向坠落。最后,他发觉自己恰好落在小草船上,用力喘息着。小草船轻微地摇摆着,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他迷迷糊糊起身。浮标已消失踪迹。他开始探视水面,寻找船桨。船桨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乌卡南用手划着卡巴列柁,朝船桨的方向移动,直到他的手可以够着。把船桨摆好后,他又开始仔细打量周遭环境。

就是那儿,那些晶莹剔透的浅水处。

乌卡南持续地大声咒骂着。一定是太靠近海面下的礁石了,卡卡才会被钩住。难怪会被往下拉。他一定是做了太多愚蠢的白日梦。浮标所在之处当然也就是渔网所在之处。只要渔网钩在岩石间,浮标当然浮不上来,它们和渔网是相连的。对,这就是答案,准没错。但他还是摸不着头绪,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得如此急促,甚至让他差点送命。他保住了一条性命,但弄丢了渔网。他不能弄丢渔网的。

乌卡南快速划着卡巴列柁回到出事地点。他往下探视,试图从清澈的水面看出个究竟。除了一些不规则的浅色水块,什么也没有。连个渔网和浮标的鬼影子都看不到。真的是这里吗?

他是个讨海人,在海上度过好些日子。就算没有仪器辅助,乌卡南也知道是这里没错。就是在这里,他得把绳索切断,好让小草船不被扯坏。渔网应当在这水面下的某处。他得找回他的渔网。

想到要潜水,乌卡南心里一阵不愿意。和大多数渔夫一样,尽管他们游泳技术不错,但基本上还是怕水。没有一个渔夫真的喜欢海。大海每天呼唤他们重新整顿出发,许多靠捕鱼为生的人,根本无法忍受没有海的日子,然而有海的日子其实也过得并不怎么样。大海消耗他们的精力,每捕一回鱼就耗损一些,留下的便是坐在港口酒馆里那些死气沉沉的游魂,对生命没有任何期待的肉身。

但是乌卡南有样法宝。那是一个观光客送的礼物。他从年初就开始带着它出海。他从船舱拿出一副潜水镜,对着它吐了几口口水,接着小心涂抹镜片,好让它在水中不会起雾。接着,他用海水洗了一下潜水镜,然后戴上,并将橡皮带绕到后脑勺固定住。这副潜水镜价格不菲,边缘都有软硅胶垫着。他没有呼吸器或呼吸管。这倒也没必要。他自有能耐憋气憋很久,足够下潜一段时间,把渔网从礁石上解开。

乌卡南衡量了一下被鲨鱼攻击的机率有多大。通常在这区域不会遇到攻击人类的鲨鱼。曾经有少数双髻鲨、灰鲭鲛或鲭鲨掠击渔网的例子,但那发生在更远的海域。还没听说秘鲁有大白鲨出现过。更何况,在开放海域和在礁石附近潜水完全是两回事,后者比较安全。乌卡南推测,他的渔网应该不是被鲨鱼拉走的。这一切要归咎于他自己的粗心大意。就是这样。

他用力吸满气,头朝前跳入水中。要诀是他得快速下潜,否则肺里的空气会使他如气球般停滞于水面。他身体保持垂直,距离水面愈来愈远。虽然从船上探看海底水色颇深,一旦入水后四周却是一片明亮美好的光景,不仅可以清楚看见火山岩绵延数百米,还能看见阳光洒在岩石上的光点。乌卡南几乎没看见什么鱼,当下也没那个心情。他在岩层间一心一意搜索卡卡。他不能在下面待太久,否则会有卡巴列柁漂到远处的风险。如果几秒钟内仍毫无斩获的话,他就得浮出水面,然后再试着找第二次。

倘若需要找十次呢?需要找半天呢?他不可能不带着渔网回家。

接着他看见浮标。大约在十至十五米深处,浮标在一块崎岖突出的山岩上方摆动。渔网就在那正下方。显然有好几个地方被勾住了。小巧的珊瑚礁鱼在网孔间钻来钻去,见乌卡南一靠近,立刻四处逃散。他在水中挺直身体,并尝试用脚踢开纠缠在岩间的卡卡。水流鼓起他敞开的衬衫。

此刻,他注意到,渔网已被扯得破破烂烂了。这绝对不可能单纯是岩石钩坏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在这里肆虐?它现在在哪里?

乌卡南心中一阵不安,赶紧动手拆解他的卡卡。看样子,他有好几天的修补工作要做。氧气愈来愈稀薄。他可能没办法一次完全解开。就算是张残破的卡卡,其价值也不可低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