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里德蹲在虚无之穴的边缘,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太对劲，心脏在他胸口跃动的频率就像是被按上了一个马达一般，一下又一下, 扑通扑通，鼓胀到他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 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生命倒计时的搏动。

原来人真的能感知到自己的死亡啊。

里德模模糊糊地想, 他垂着头望向下方的黑色, 幽深的坑洞像是旋涡一样要把他吸下去，周围浓密的真以太如同巨浪向他砸过来，轰隆——一下, 直接将人砸的什么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就那样直接被淹没在其中，随着愈来愈多涌过来的潮水一起被漩涡转了进去。

我好像还没兑现我的诺言.......里德的手在虚空之中抓了一下, 冰冷的空气随着针扎般的疼痛钻了进来, 失重感笼罩住他的身体，往日他最亲和的那些风元素如今一点反应都没有地从他的耳边匆匆略过, 哗啦啦向上空飞去。

明亮的光点映在他的眼瞳之中，越来越遥远。

他正在下坠。

“——......——！”似乎是有人在说话, 那个身形遮住了阿尔比昂的穹顶，遮住了那些流光。

伸在虚空里的手被抓住了。

里德张了张嘴，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反正那些最终都会被风卷走。

他只是在寂静无声的世界里又一次听到了壁垒被敲破的声音。

风吹鼓起对方的衣袖，抓着他的那只手青筋暴起, 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拉过去，里德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沙哑哀鸣，下一秒, 温热的触感就从麻木的指尖漫了上来。

他被用力抱住了。

心脏之上的马达机器终于停了下来，那像是万物戛然而止，亦或是......他的整个世界重新复苏了。

下坠时急促的风声、前面人的呼吸声、石子砸在空旷石壁上的回声、上面人的叫声、自己如濒死之人的喘息......一切都归拢着，迫不及待地重返他的身体里。

“你吓死我了！”

双手从他的肩胛骨穿过，紧紧交叠于后背上，里德被用力地按在杰森的身体上面，他听见青年慌乱的呼吸声和贴在他耳边的，带着颤抖的声线。

“我......”他有点不知所措地抱住杰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两个还在下坠，虚无之穴的深度不知到底有多少，但是既然是连接着【妖精域】，那少说也有三四十千米的深度了，周围都是灰暗的岩石壁，上方的光亮几乎要变成一粒小点，他听见韦伯嘶吼的声音在其中回荡。

“【船锚】在他身上——！”

里德被那个拥抱紧紧抱住的三秒后，发出了一声能算得上是尖叫的声音，对着杰森吼道：“你怎么也跳下来了！”

“不然要我看着你去死吗？！”对方也不甘示弱地吼回来，这次的嗓音里终于是掩饰不住的愤怒了，“一声不吭就跳下来，你以为你是超人？”

“......”我刚才只是不小心丧失了几秒钟的神志而已——这种话里德当然说不出口。

下坠的位置越来越深，上方明亮的口子也再也看不到了，视线被黑色侵蚀，就算是他拥有吸血鬼的夜视能力，这会儿眼前也是一片漆黑。里德搂着杰森叹了口气，将脸埋在对方的肩膀处，熟悉的气味让他在陌生且动荡的环境里静下心来，里德闷闷地说道：“【妖精域】人类所不能到达的地方，反正【船锚】在你身上，等会到了第四层我就把你丢回去。”

所谓的【船锚】就是一个附着在灵装之上的魔术术式，就像是当初康斯坦丁在杰森的灵魂上留下了一个保护的魔法阵，能够确保他的灵魂安稳地待在躯体之中，在魔术师眼中的【船锚】也是一种用于‘保护’的魔术，虽然使用的条件非常苛刻，但是韦伯确确实实有将那个刻着【船锚】魔术的灵装放在了杰森的身上，这样韦伯就能够在一定的距离之中将杰森带回到他的身边。

语罢，里德又凶巴巴地对杰森说：“别跟着我！”

“你是不是有病！”杰森被眼前这个吸血鬼的无耻震惊到了，气得开始口不择言：“哦你还真的有病，不想活了？！”

“你不能死在这里，杰森，”里德说，对方抱着他的力道仿佛是要将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里德低声地哀求道：“不要死在这里啊......”

杰森·陶德是个英雄，他理应为自己的理想而死，为那些弱者、受尽不公者，为那些黑暗与污垢，为那些未来与孩子而战，要轰轰烈烈——绝不是在这里，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鬼地方，甚至连一块无名冢都不能拥有，悄无声息、安安静静。

“你答应过我的......”杰森咬牙切齿，捏着他手臂的手用力握紧，甚至能感受到一点的颤抖，呼吸落在他的耳朵边，像是要一口咬下去一样，“要为我活下去，这么快就食言了？骗子！”

吸血鬼深吸了一口气，“......下面很危险，那是从没有人探索过的地方，我对前方的一切都是未知.......我怎么敢、怎么能让你和我一起去？”

“所以你就决定要抛弃我？”

“不是抛弃，我——”仿佛无尽的黑暗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真的异常的显眼，浓郁的真以太挤压着他的胸肺，里德意识到他们就要到达第四层『天文台』卡利昂了，他合上眼睛，试图让自己体内最后那些积攒着的魔力运转起来，微弱的风托住他们的躯体，就像是被推了一把一般，两个人的身体被往边上的墙壁砸过去。

结结实实砸在地上时，里德发出了一声闷哼，他仰躺在地上缓了几秒钟，承受不住的过多魔力与身体上方杰森的躯体加重了负担，吸血鬼两眼发黑地换了几口气，才将杰森往旁边推了推，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嗬——哈、什么鬼地方......”杰森‘呼’地一下从强大的压强中回过神来，空气里魔力的含量到达一定的饱和境地之后对普通人来说也是极其难以行动的，他感觉自己全身就像是被加重了好几十倍的重力一样，身体的每一处都沉甸甸的，几乎要他喘不过气来，手脚都在发软，但是这么多年培养出来的警惕与战斗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撑起身体。

“这里是『天文台』卡利昂，”里德环视了一圈，透明的巨大水晶在墙壁上散发着明亮的光芒，这里是一处非常奇怪的地方，或者说过于仪式了，他们两个现在位于一条长廊之上，地面是干净光滑的，光洁如镜面一般，他低下头看的时候，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虽说是长廊，但是两侧也很空旷，只是他们脚下的地面和旁边的完全不同罢了。天顶的石壁上也长出晶莹的水晶，映在地面上，居然有种迷失了空间感的错觉，里德扶起了杰森，“据说所有遭到封印指定的魔术师最终都会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