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2/3页)

百节年为首,新春年节本身是从岁首的祈年祭祀活动中演化过来的,因此,祭先祖拜神明是新春年节非常重要的一环。

祭祖对于身在异乡的学生们来说肯定是办不到的了,他们只能点燃一炷清香向着家的方向遥拜以寄托相思,但拜神还是可以的。

居住在香杉书舍的学子们前几日便已经越好,等到过年时候大家就一起去秦淮河北边的孔庙拜拜圣人。别看大家都是在一条河流的上下游,但走过去却是要绕过大半个应天府。

好在为了应对激增的出门访客人群,应天府的大道都提前安排了洒扫。落雪清扫一空后,便露出了下头粗粝的地面,行走起来比起在雪地上要方便多了。

今日又恰是个大晴天,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这群最近被学业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考生们都觉得挺惬意的,一点也不觉疲累。

但今日和他们有着同样打算的人竟是不少,由于春闱的缘故,今年孔庙的祭拜人群比起往年多了不少。

木白他们虽然出发的时间不晚,但毕竟绕了点路,等他们抵达的时候前方已经排了长龙。

众人面面相觑,只能无奈相视一笑。

来都来了,能怎么办?只能等着呗,趁着队伍刚排,几人交替着去解了个手,又买了些足以果腹的干粮,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

单纯的排队有些无聊,几人便提议一起背书,还互相出起了策论题。

木白:= =我常常因为不够勤奋而感觉和你们格格不入。

“小白师弟,到你了,我想想考你什么……”

“放马过来!”木白撸了撸袖子,表示上次的错题他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啦,你是难不倒我哒!

如此互相背书出题,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个时辰,因为说得口渴,几人手上都捧起了从游走小贩这儿买的乌梅汁。

木文觉得这样的排队实在有些无聊,吨吨吨灌下温热的酸梅汁后他便靠在了兄长身上,娇滴滴(奶声奶气)地问道:“阿兄,我们要去拜谒的是孔圣人的坟墓吗?”

“不是!”木白将他手里的小杯子拿过来捏在手里。这个小杯子可不是一次性的,等等还得还给小贩。他耐心同弟弟解释道:“文儿还记得我们在汉中祭拜过的武侯墓吗?”

木文忙点头:“文儿记得,猪猪就是在那里捡到的。”

“那你记不记得,当时罗先生有同你解释过衣冠冢?”

“文儿也记得!”木文立刻举起了小手手,“就是有些人特别尊敬那些过世的人,所以就给人立了碑好去祭祀他~”

小孩的话尾还带了个波浪线,显然极其得意,他想了想,恍然道:“那孔庙是不是也是这样?”

“是的,不过孔庙是帝王为了表示对孔子的尊崇,给他建立起来的祭祀场所。”木白将弟弟抱起,让他可以清晰看到远处那有着紫红色城墙金色琉璃瓦的庙宇。

“从汉桓帝时开始,便已为孔圣人立庙配祀,唐太宗为其制定从祀制,历经宋、元两朝至今,定下了在学宫中心立文宣王庙的传统。其实里头祭祀的不仅仅是圣人本尊,除了配祭的四位圣人以及十二先哲外,还会根据当地情况一并祭祀当地的先贤先儒以及乡贤。”

“那圣人不会觉得很拥挤吗?”木文张望了几下,小声道,“那个庙看上去不大的样子。”

小孩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们此前去过西安,无论是咸阳原上高耸的西汉王陵,还是在骊山占地广袤的始皇帝陵都给小孩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而那些王陵还都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住的,但现在这间小小的庙宇却住了……木文掰了掰手指,脆生生地说出答案:“住了至少十七个人呢!那多拥挤啊。”

“圣人不会在意这些的。如果按照圣人的想法,他巴不得里头住的人越多越好呢。”王绅笑着往木文手里塞了个糖人,解释说,“至于其余的人更不会在意了,能够围绕在圣人身边听他的教诲,那是每个学生做梦都想要的幸福生活啊。”

木文捏着手里糖猪模样的小糖人爱不释手,但他对这位师兄的话还是不太能理解。

小孩脆生生地问道:“既然大家那么尊敬孔圣人,为什么他的庙这么小呢?不能造大一些吗?”

这个问题……

周围的学子们都噎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解释。这时候就要做大哥的出马了,木白十分淡定地说:“文儿还记得骊山秦皇陵吗?”

在弟弟乖乖点头后,木白继续说:“我们去的时候,是不是有个老汉同我们说,脚底下踩着的大半个山头其实都是秦皇陵?”

木文继续点头。

“那你还记得那上头现在是什么吗?”

这次木文没有点头了,他歪了歪脑袋,有些迟疑地说:“是农田……还有民居,还有,还有养豚养牛的……”

木白点点头,表扬了下弟弟的观察力,又道:“史书记载,秦皇陵有五十余丈高,陵区如同城市一般分为了封土、内城、外城,而我们当时去的只是内城部分,其面积远大于如今的大明皇宫。”

他轻轻摸了下弟弟的小脑袋,低声道:“如今我们看到的封土高度只有史书记载的一半不到。依记载,封土之上还建有宫殿,内城之中更是配有的寝殿、供帝王修葺的便殿、准备祭品的飤所,供给祭祀人员生活的吏舍,还有陪葬地,占地大小不亚于咸阳城,不过这些宫殿被项羽入咸阳时放火烧掉了,如今全然不留痕迹。”

“这些都是为一人服务。”

“而这些地方,现在都成了农田、市集、居所,除却封土部分外均被后世人的日常活动所覆盖。”

“而孔圣人,文儿知道他过世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

“圣人于鲁哀公十六年卒,彼时其子、其妻均已过世,家中亦无余产,是他的弟子和孙子将他葬在了鲁国城外的河边,有墓而无封土。其后代从冢而葬,渐渐形成家族墓。”

“汉桓帝年间,鲁相修孔墓,彼时孔林不过一顷。”

“齐国时为孔林植树六百,宋宣和年间建造石仪,元文宗时期主修林墙林门,而到了如今……”

少年顿了顿,轻声道:“洪武十年,孔林扩为三千亩。”

“文儿你看,孔子去世后,是被葬在河边,那只是一座随时有可能被河水卷走的小墓,但一千五百年后,他和他的家族却有了三千亩的孔林,和遍布全国的祭祀庙宇。”

“而始皇帝,他去世的时候有幅员千里的骊山陵园,现在只剩下一小块封土。就连我们遇到的农民都要抱怨当地的土地因为当年始皇帝夯实过而长不好植物,只能种些浅根的作物。”

少年抱着他还幼小的弟弟笑着道:“有些东西,不过一个宫殿就能装下;有些东西,却哪怕是世世代代的人心传承都塞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