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神食初现 第三章 巨鼠(第3/8页)

雷德伍德站在窗口,望着在街上隆隆驶过的送报车上的新闻招贴。

“怎么啦?”本辛顿又问,站了起来。

雷德伍德大声喊叫着。

“什么事?”本辛顿问。

“买报纸。”雷德伍德向门口走去。

“为什么?”

“买份报纸。有条消息——我没看清楚——巨鼠——”

“老鼠?”

“对,老鼠。斯金纳算是说对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看到报纸,见鬼,我怎么会知道?大老鼠!老天爷!不知道是不是把他吃掉了!”

他找帽子,又决定不戴了。

他两步并作一步冲下楼去,他已能听得见街上卖报的小鬼在来来往往,大声吆喝着推销报纸。

“肯特郡大惨案——肯特郡大惨案。老鼠吃了医生啦!大惨案——大惨案——老鼠——老鼠吃了医生啦。详细报道——特大惨案啦。”

3

著名的市政工程师科萨尔来的时候,看见他们正在公寓住宅的门廊上,雷德伍德手拿墨迹未干的套色印刷的报纸。本辛顿踮起脚从他手臂边上看着。科萨尔是个大块头,干瘪不雅的四肢漫不经心地接在他躯干的四角,一转脸像是个刚塑造不久便因为质量不佳而被抛弃了的半成品。鼻子方方地挺在脸上,下颚伸出上颚之前。他的呼吸重浊可闻。没有什么人认为他好看。他的头发已经纠结成一团,吝于使用的声音调门很高,通常总带有一种恨恨的抗议的味道。不论什么场合,他总穿一套灰布的夹克和裤子。他用一只大红手探测着他那无底深渊般的裤子口袋,付了马车费,喘着气,坚定地走上台阶,手里拿着一份套色报纸,就像朱庇特手握雷霆一样。

“斯金纳?”本辛顿问,没有注意他的走近。

“没有提他,”雷德伍德说。“准是被吃掉啦。夫妻俩。太可怕了!喂,科萨尔!”

“是你们闯的祸?”科萨尔挥动着报纸问。

“就算是吧,你们干吗不解决一下呢?”雷德伍德问道。

“没有办法!”科萨尔说。

“有人买这个地方?”他叫道。“废话!烧掉它!我知道你们准会这么打算。你们该做什么吗?”——听着,我告诉你们。

“你们?做什么?怎么啦!当然是上街到枪械店去。干什么?买枪呀!对——这里只有一家店。买八支!步枪。不是打象的猎枪——不!太大了。不是军队用的步枪——太小了。说是买来打——打公牛。说是用来打野牛!明白了吗?呃?老鼠?不行,说这个他们哪能明白因为咱们得要八支。多买点弹药。千万不能只买枪不买弹药——不要!把它们放上一辆马车,去——那地方在哪儿?乌夏?那就到查令街口。那里有火车——嗯,第一班车两点以后开。想想能办到吗?好的。执照?当然,到印花税局去弄八张,持枪执照,明白吧,不是闹着玩的。怎么啦?是老鼠,伙计。

“你——本辛顿。有电话吗?好。我往伊尔林打电话叫五个我的人来。为什么要五个吗?因为这数目正好!

“你上哪儿去,雷德伍德?找帽子!废话。戴我的。你们缺的是枪,伙计——不是帽子。你有钱吗?够吗?好的。回头见。

“电话在哪儿,本辛顿?”

本辛顿顺从地转身带路。

科萨尔接过电话,把它放回原处。“那儿有黄蜂,”他说。“硫磺和硝石管用。明摆着的。还有巴黎石膏,你是个化学家。上哪儿才能买到装成袋、可以搬运的成吨的硫磺?为什么?怎么啦,上帝保佑我的肉身和灵魂!——去熏蜂窝呀,当然啦!我想准该用硫磺,嗯?你是个化学家。硫磺最好,嗯?”

“对,我想该是硫磺。”

“没有比这再好的了吗?”

“对。那是你的本行。成。去弄尽可能多的硫磺——用硝石来烧它。送哪儿吗?查令街口。马上。看着他们送。跟着去。还有吗?”他想了一会。

“巴黎石膏——随便哪种石膏——把蜂窝堵死——洞——知道吧。最好要这个。”

“多少?”

“多少什么呀?”

“硫磺。”

“一吨。知道了吗?”

本辛顿用一只因下决心而发抖的手把眼镜戴牢。“行了。”他十分简短地说。

“你口袋里有钱吗?”科萨尔问。

“滚他的支票吧。他们可能不认识你。付现钱。明摆着的。你存款的银行在哪儿?好的。到那儿拐一下,提出四十镑——钞票和黄金。”

又是一阵沉思。

“要是我们把这件工作留给民政官员来做,肯特郡早成一堆废墟了,”科萨尔说,“现在还有别的事吗?没啦!嘿!”

他朝一辆出租马车伸出一只巨掌,那车急颠颠地过来听他吩咐;本辛顿仍然没有戴上帽子,踮着脚步下台阶,准备上车。

“我觉得,”他手扶马车挡板,朝楼上他那套房间的窗户溜了一眼,说,“我应当告诉我的简——”

“回来以后有的是时间告诉她。”科萨尔伸出一只巨掌按着他的脊背,把他塞进车里。

“聪明家伙,”科萨尔评论道,“可是一点主动性也没有。简,真的!我知道她。这些总是坏事的女人们,国家受了她们的害。我想,我得花上整整一夜,看着他们把他们早该知道做的事情做好。真纳闷,到底是科学还是简还是什么别的把他们弄成了这种样子。”

他抛开这个弄不清楚的问题,看着表琢磨了一阵,认定他们在搜寻巴黎石膏并运到查令街口之前,刚刚有时间吃一点午餐。

三点过五分火车开动,他差一刻三点到达查令街口,看见本辛顿正在车站外面置身于两个警察和他的货车夫之间的一场激烈争吵之中,雷德伍德则在货运处纠缠关于这批弹药的模糊不清的技术性问题。每个人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权力也没有,这是东南部官员在你急得要命的时候抓住你时爱用的办法。

“真遗憾,不能把这群官员统统毙掉,换一批新的。”科萨尔叹气说。但是时间太紧,不能采取任何根本性的措施。所以,科萨尔就大步穿过正在争吵的人们,从一个不显眼的藏身处所把一个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站长的人挖了出来,揪住他在站里横冲直撞,以他的名义下达命令,并带着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东西上了火车。车出了站,这些官员们才清醒地认识到,刚才的事已经违犯了最为神圣的制度。

“他是什么人?”那位高级官员问,一边抚着刚才被科萨尔抓过的胳膊,锁紧双眉笑着。

“反正是位绅士,先生,”一个搬运夫说,“他跟他那些人坐的头等车。”

“哼,咱们摆脱了他和他那一群人,做得够精明的——甭管他是谁。”这位高级官员还在揉着胳膊,颇有一点儿心满意足。他慢慢向着那在查令街口保护一位高级官员免遭粗鲁烦扰的高贵的藏身地走去时,在不习惯的白昼光线下眯着眼睛,他还在为自己超乎寻常的充沛精力微笑着。胳膊虽然还有点发僵,这也终归令人满意地显示了他的能力。他希望那些高谈阔论、脱离实际的铁路工作的批评者,能看到刚才那个场面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