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神食初现 第二章 实验养殖场(第2/8页)

“经费就是学徒的学费。”斯金纳太太又补充了一句。

又过了一会儿,斯金纳先生才迟迟露面。他面庞宽大,口齿不清,而且斜视,仿佛他总是看着你头顶上方,鞋也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这倒是让得本辛顿先生十分同情,他的衣服上明显地缺不少扣子。他用一只手绕住外衣和衬衣,另一只手的食指在黑金两色的桌布上沿图案花样画着,那只闲着的眼睛悲哀地、超然地凝望着,怎么说呢,他望着本辛顿先生头顶上方的达摩克利斯剑。

“您办养殖场不为赚钱。是的,先生。是为了实验!说的就是呀。”

他说,他们可以马上去养殖场,在邓坦格林,他除了有些裁缝活儿以外,什么事也没有。“这不是我原想的那种容易赚钱的地方,我挣得太少了,不值一提。”他说,“所以,要是您觉得我们合适的话……”

一周之后,斯金纳夫妇就在养殖场开工了。从希克里勃罗来的短工木匠,一边修着笼子和鸡房,一边和他们系统地议论着本辛顿先生。

“我没见过他几次,”斯金纳先生说,“可显而易见,他根本就是个大傻瓜。”

“我觉得他有点儿神经病。”希克里勃罗来的木匠说。

“他迷上了养鸡,”斯金纳先生说,“噢,上帝,好像除了他别人谁也不会养鸡。”

“你看他自己那个样子倒像只母鸡,”希克里勃罗来的木匠说。“特别是他戴着眼镜的那个样子。”

斯金纳先生向希克里勃罗来的木匠凑了凑,贴近和他说起来,一只眼睛忧伤地凝望远方,另一只则闪着邪恶的光芒:“必须每天量一次——每一只鸡每天量一次,他这么说的。要叫它们长好。怎么着——呃?每一只鸡,每一天!”

斯金纳先生抬起手来捂住嘴,复又仰天大笑,双肩高高耸起——只有斜视的那只眼没有参加到这一阵大笑中来。笑完了,他还怕木匠没有听清他的话,又悄悄说:“要量!”

“他比我们的老东家还要坏,要是我说谎,我就去死!”希克里勃罗来的木匠说。

本辛顿先生觉得实验的工作是世界上最枯燥乏味的工作,他的那些有着重大可能性的梦想到这梦想的初步实现,需要太长时间了。从十月份他弄到这个实验养殖场开始,直到五个月后,才有了一点成功的迹象。一号、二号、三号赫拉克勒斯之恐惧都试过,都失败了;要对付实验养殖场的老鼠,还要和斯金纳夫妇纠缠。唯一能使斯金纳听命令做事的办法,就是说要解雇他,哪怕只是一点小事。这样,他才会用一只摊开的手擦着没有刮过的下巴——他从不刮脸,但却总是光秃秃的,真是个奇迹——一只眼盯着本辛顿先生,另一只眼望着本辛顿头顶上方,说:“噢噢,当然啦,先生——如果您真的想这样!”

终于,实验露出了曙光。带来好消息的是斯金纳先生的一封字体细长的信。

“新的鸡雏出窝了,”斯金纳先生写道,“简直不像鸡雏的样子。它们的生长完全不受控制——一点不像之前按照您的指示孵出的那一批。那批是些漂漂亮亮、结结实实的小鸡,要是没叫猫叼了去就好了;可这一批就跟蓟一样往上长。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鸡雏。它们啄食那么狠,还啄人的靴子,我实在没办法测量您需要的准确数字。它们是货真价实的大家伙,胃口也大得惊人。很快,我们就必须加饲料了,您不知道这些鸡雏是怎么吃东西的。它们比爪哇矮脚鸡还要大。这样下去,这些疯长的鸡应该拿去展览,普利茅斯鸡都比不上它。昨天晚上,我以为猫要吃它们,我吓了一跳;从窗口住外看,只见猫从铁丝网底下钻了进去,我可以发誓。等我到鸡舍时,小鸡都醒着,饿得到处乱啄,猫却踪影皆无。我又给它们喂了些谷子,把门锁好。我们很想知道,是不是还照您指出的那样喂饲料。您配好的那些已经差不多喂完了。由于那次做布丁搞砸了,我再也不想自己配了。请接受我们俩给您最好的祝愿,请您继续多多照顾。

尊敬您的

阿尔弗莱德·牛顿·斯金纳

信里所说的是个奶油布丁,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掺进了些赫拉克勒斯二号,闹得斯金纳夫妇痛苦不堪,几乎送了命。

不过,本辛顿先生能看出字里行间的言外之意,从这种难以控制的生长中,他看出自己经达到了那探求已久的目标。第二天一早,他在厄肖特车站下了火车,提一只袋子,袋子里有三只密封的铁罐,里面都装着神食,足够整个肯特郡的小鸡吃的。

这是五月下旬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本辛顿先生脚上的鸡眼好多了,他决定步行经过希克里勃罗到他的养殖场去。路程一共三英里半,要穿过耕地和村庄,沿希克里勃罗禁猎区的绿色树林中的空地走去。正是仲春时节,树木都蒙上了一层亮晶晶的绿色,树篱丛中长满刺儿草和石竹,树林里到处是蓝色的风信子和紫色的兰花;处处都是热闹的鸟雀啁啾之声——画眉、八哥、知更鸟和各种鸣禽,还有许许多多别的鸟儿——在空地的一个温暖的角落,一些羊齿植物正在蔓延生长;不时地,会有只鹿跳跃着,疾驰而过。

这一切都使本辛顿先生回忆起那些早已淡忘的早年生活中的乐趣;而在他的前面,他的发现,前景光明,令人欣喜,他觉得自己的确是等到了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他看到在松树遮蔽下,在河岸沙地旁,在阳光照耀的鸡棚里,那些吃过他调配的饲料的鸡雏已经又大又笨,甚至比许多交配过,已经定了形的母鸡还要大,并且,仍然在生长,身上还被覆着它们最初的黄色绒毛。这时,他知道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的确已经来到了。

在斯金纳先生竭力怂恿下,他走近鸡棚,可是,在他鞋子的破处挨了一两下啄之后,他跳了出来。他一会儿隔着铁丝网看着这群怪物,一会儿又贴近铁丝网,看着它们的每个动作,好像第一次看到小鸡一样。

“我无法想象,它们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斯金纳说。

“像马那么大。”本辛顿先生说。

“差不多。”斯金纳说。

“一个翅膀就够几个人吃一顿!”本辛顿先生说,“得像切猪肉一样,把骨头剔开。”

“不会一直这样长下去,”斯金纳先生说。

“不会吗?”本辛顿先生问。

“不会的,”斯金纳先生说,“我了解鸡这东西,开始长得飞快,以后就慢下来了,谢天谢地!不会的。”

停了一下,斯金纳先生谦逊地说,“关键在于怎么管理。”

本辛顿先生猛地转身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