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中秋夜宴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

自宫中回来后, 棠音便将之纇香重新放回了多宝阁上,也不再研磨新的香药。

李容徽来过几次,皆被拒之门外, 便只能将新买的香料搁在闺房门口的地上, 棠音打开槅扇时见了, 也就淡淡吩咐一声檀香,将其收好罢了。

檀香与白芷皆看出自家姑娘这是有了心结,但棠音始终缄口不言, 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也不能主动去问, 至多也只能将李容徽送来的香料放在房中显眼处,指望着自家小姐看见了能够触景生情, 至少能找人聊一聊, 别闷坏了自个。

日子也就在这沉默中一日日过去,仿佛只是一抬眼的功夫, 天上的明月便已经圆成了白玉盘。

因是中秋夜宴的缘故, 相府中比往日要早上一个时辰用过晚膳。棠音也早早回了自己的闺房,换上了新制的秋裳, 坐在海兽葡萄纹铜镜前,由着檀香给自己绾发。

白芷则一道替她描眉, 一道开口将正午时发生的事与棠音说了出来:“小姐,正午的时候, 大公子自宫中回来过一趟,是专门来寻您的。只是刚好撞上您在小憩, 大公子便没让奴婢叫醒您。只留了几句话,便又匆匆赶着回宫上值去了。”

“哥哥回来过?”棠音微微一讶,旋即轻声问道:“他留了什么话?”

白芷是个心直口快的, 既然自家小姐问了,倒也不多想什么,直接将沈钦的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大公子说,近日朝堂中多有动荡,听闻是清繁殿与东宫麾下之人与逆党牵连颇深,一连处置了几十位大臣。如今朝野之中人人自危,好几家贵女都在今日里生了病,辞了皇后的夜宴。”

檀香虽然不懂政事,但却听得懂旁人话里的意思,绾发的手微颤了一颤,小声问棠音:“小姐,那我们还去吗?”

她这句话问完,闺房中静了须臾,良久没有人开口。

棠音只将目光轻落在眼前的妆奁上,李容徽赠她的簪子因不衬今日的衣裙,而被搁置在妆奁中,又被一大堆今日要用的步摇花钿给挤到了角落里,看着伶仃又可怜。

“小姐?”檀香又轻轻问了一声。

棠音抬起视线,轻声开了口:“还是去吧,我答应了人的。”

白芷与檀香面面相觑了一阵,倏然明白了什么,面上也有了几分笑意,给自家小姐打扮起来,更是用了十二分心思。

今夜中秋,城中不设宵禁,因而月色初升的时候,一辆马车方自相府中驶出,匆匆往宫门的方向而去。

北侧宫门外,各家贵女的车辇云集,城门吏一一排查过去,又花了不少时辰,待到了御花园外时,已是月上中天。

棠音踏着小竹凳自车辇上下来,方进了月洞门,便见眼前豁然明亮。

御花园两侧,搁着上百张紫檀木席面,案几上时令果品与贵女们喜爱的果酒密密铺开,案几旁每隔十步远,便立一盏龟鹤延年宫灯,一直绵延至视线尽头。

无数贵女们立在院内宫灯下,便如满园名花绽放,各有妍丽之态。

而一名天水青罗裙的贵女捧了一盏梅子酒缓缓走上前来,略施脂粉的清秀面容上带着浓醇笑意:“沈姑娘是一个人来的吗?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与锦婵同席?”

棠音的目光在她面上轻轻一落,复又落在她衣衫外,雪白的皓腕上。那里松松挂着一只色泽艳丽的凤血镯,与她青碧色的衣裙与淡扫脂粉的清秀面容格格不入。

而自陆锦婵开口,御花园中更是略微静了一静,旋即私语声四起。

显然是皆因品香宴之事,对棠音与陆锦婵的关系有几分揣测。

若是与陆锦婵同席,那少不得被议论上一整场夜宴。棠音不大喜欢被许多人这样看着,秀眉微微一蹙,正想拒绝,却有一人,不动声色地挡在她的跟前。

清冷的雪松香气带着园中的桂香拂面而来,交织在一处,便带了几缕秋夜中独有的缠绵。

棠音下意识地抬起眼来,便见李容徽正立在她身前,蹙眉看着眼前的陆锦婵。

今日里,他也是一身女子妆扮,云鬓繁复,步摇垂垂,一身格外绮丽的罗裙外,还配了一条云缎面的披帛,衬得那张本就昳丽的面容,于夜色中愈发靡丽不可逼视,像是要将这满御花园中的贵女们都给压下一重。

眼见着贵女们或惊讶,或打量,或嫉妒不善的视线都已经聚了过来,棠音不知为何,心中却起了几分淡淡的不悦,便往前走了几步,重新挡在了李容徽身前,对陆锦婵轻声道:“不巧,我今日是与这位贵女同来的。她性子腼腆,不爱与旁人同席。”

她的身子娇小,即便是挡在李容徽跟前,也挡不住他那张昳丽的面孔。陆锦婵便也抬目看了李容徽一眼,也不强求,只笑道:“那锦婵便去寻旁人同席了。”

棠音微微颔首,带着李容徽于最角落里的一张席面上坐了,远远避开众人的视线。

“这几日是怎么了?是不是闷在府中有些烦闷了?”李容徽说着亲自给她斟了一杯梅子酒,又端起一碟子玫瑰酥给她,这才又轻声哄道:“那过几日我们出城去郊游可好?或者是去听戏,看杂戏?只要你喜欢,都好。”

棠音却没接他的酒,只是随手捻了一块离自己远的椒盐核桃饼吃了,轻轻摇头,算是否认。

李容徽端着玫瑰酥的手微微一顿,还是缓缓将碟子放回了桌面上,浓长的羽睫微垂,本就低醇的嗓音放得更低,显出几分难过:“那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

棠音沉默须臾,只觉得正吃着的核桃饼都渐渐没了味道,便将剩余大半块都给搁下了。只轻轻转过眼看向他,好半晌才轻声开口:“不知你是否听说过盛京城里的传闻——皇后青眼于我,属意我来做太子正妃。”

李容徽不知她为何突然要说这些,袍袖下的手指猛地收紧了,面上的神情却不变,只是鸦羽般的长睫轻轻颤抖了两下,抬起一双浅棕色的眸子看向她,轻声道:“我从未听过。”

“想来即便是有,也应当是过去的旧闻了。做不得数的。”

棠音低低应了一声,又轻声开口:“我原本是要嫁给他的。”

李容徽只觉得呼吸都为之一停,一阵业火自心底腾腾而起,近乎要将理智燃尽。他强忍着垂下长睫,挡住眸底汹涌的暗色,伸手攀上了小姑娘的袖口,紧紧握着了她的手腕,语声微哑:“你也说了,是原本。”

棠音没有挣扎,只是又低低应了一声,像是自语一般慢慢道:“可是后来,我在花朝亭中做了一场梦。那梦境虚无缥缈,却又像是一种警告抑或是指引,一点点将我带离了本来的路线。”

“我见到了太子人后的那一幅面孔,狠戾,无情,残暴,与人前的温润谦和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