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秋节至 杀机暗伏

立秋当日, 成帝的万寿节如期而至。各地巡抚纷纷送上贺礼,在京城的官员们更是携了家眷,一同赴这千秋盛会。

相府自然也在其中。

棠音与相府众人一同坐在一张紫檀木席案上, 将目光轻落于皇子席上。

历了北城一役, 万寿节这般盛会上, 李容徽也终是有了自己的席位,就依着齿序,设立在六皇子之后, 八皇子之前。

此刻他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杯,察觉到棠音的视线, 便也抬起头来,牵唇一笑。

棠音甫一对上他的视线, 便微侧过脸去, 小心地看了看身旁的家人,见无人发觉, 这才轻轻回以一笑, 伸手指了指席案上一碟桃花糕。

李容徽会意,放下了玉杯, 自碟中取了一块放入口中。

桃花糕绵软甜糯,入口便是浓醇的酥酪与桃花香气一并散开, 令人如同置身于春日之中。

应当也是棠音喜欢的类型。

李容徽正想着,要不要去御厨那将秘方买下, 好让棠音不入宫廷也能吃到这碟桃花糕的时候,却见方才还看向自己的小姑娘, 已轻轻转过了视线,落到了一旁的走道上。

李容徽顺着她的目光将视线已过,旋即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剔羽般的眉慢慢蹙紧了。

棠音看的,是李宴。

李宴比他来得晚些,此刻将要开席了,才与贤妃一同姗姗来迟。

不同于一身素服,一张素面,清冷到不沾半点红尘的贤妃。李宴一身雪青色锦袍,墨发以玉簪半束,一双桃花眼慵然轻抬,步履从容。似是一阵熏风,将扬州城里的诗酒风流,迢迢千里带到了这冷硬的帝京城。

李容徽的眸底暗色微涌,伸手招来了一旁侍立着的小宦官,手指重重在一只玉碟旁叩了叩,冷声道:“将这碟糕点送去给沈姑娘。”

小宦官应了一声,捧着碟子便匆匆往臣子席那走。

而此刻,棠音也已收回了视线。

她对李宴并没什么旁的想法,只是单纯有些好奇罢了。

好奇这‘父亲心目中的人选’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但真正见到了,还是不免有些诧异,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毕竟父亲是这般肃正的一人,以至于她以为父亲看中的,也是一个十分严肃的,不苟言笑的皇子,至少,也该是一个古板的小书生模样。

却不想,是李宴这样。

她正想着,却倏然见一名脸生的小宦官紧步过来,将一只玉碟搁在她面前的案几上,放轻了嗓音笑道:“沈姑娘,这是七皇子让奴才拿来给您的。”

棠音目光一落,见是一碟子玫瑰酥,不由得一愣。

这怎么又是玫瑰酥?今日万寿节宴席上,点心不说上百,也得有六七十种,李容徽怎么偏偏就和玫瑰酥过不去了?

还未待她想清其中深意,旁侧听见七皇子几个字的父亲已豁然转过脸来,冷着脸色厉声道:“宫宴之上,公然互赠糕点成何体统!相府不受,给他送回去!”

那宦官本以为是一件有赏的好事,没想到劈头盖脸挨了沈相一顿训斥,只好灰头土脸地端着玫瑰酥,原路放回了李容徽的案几上。

而当沈相转过脸,对着皇子席上投去一个冰冷而警告的神色时,棠音身畔,也传来低低的一声轻笑。

棠音转过脸去,却见自家哥哥手里拿着玉杯,视线却落在自己身上,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便轻声问道:“哥哥在笑什么?”

“没什么。”沈钦搁下玉杯,执筷挟了一个四喜饺子放在她碗里,轻声道:“该吃饺子了。”

“又不是年节,为何要吃饺子?”棠音不解,却也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搁在一旁的玫瑰醋。

指尖还未碰到醋瓶,便被沈钦拦住了。

沈钦抬起视线往皇子席看了一眼,旋即回过脸来,复又轻笑道:“还加醋?难道这现成的还不够酸么?”

棠音这才明白过来自家哥哥话里的意思,一张柔白的小脸顿时红了大半,只慌乱与自家哥哥解释道:“我方才看五皇子,只是好奇他是个怎样的人,并非是——”

话说到一半,沈钦却已将手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旋即又放轻了嗓音轻笑道:“棠音与我解释做什么?无论是看哪位皇子,我皆没有意见。”

“哥哥取笑我。”棠音一张小脸愈红,知道说不过他,索性低下脸去,不蘸醋便吃碗里的饺子,视线也垂落在饺子上,谁也不看了。

她这头刚将饺子咽下,礼乐声便是轰然一响,是帝后入席了。

众人皆搁下杯盏碗筷,自席面上站起身来,恭敬向上首行礼。

“免礼吧。”成帝于金帘后坐了,垂落的金珠左右晃动交集,半掩了他的面容,只那嗓音分外的亢奋而嘶哑,带着古怪的气音。

知道内情的宦官们左右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谁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拔高了嗓音宣道:“开席——”

随着这一声令下,候在屏风后的舞姬们鱼贯而出,为帝后献舞。

那几名宦官便也顺势退了下去,走到一旁无人的走道中低声耳语着:“你说那凌虚道长似乎是真有几分本事的。自从他当了国师,给陛下练了几炉子丹药服了后,殿下每日里都是红光满面的,说话也是中气十足。听闻昨日里,还一连幸了三位秀女。”

“我总觉得不大对劲。”另一个小宦官却有些不安:“陛下吃了丹药后,精神确实是好了许多,但常常身子燥热,半夜里睡不着觉,连夜召秀女过来泻火,有时候等不及了,随手抓一个宫娥便就地幸了。如此下去,身子难道不会亏空?”

“你一个阉人,还懂什么亏空不亏空的?”最先说话的那名宦官嗤笑了一声,又将视线遥遥落到皇子席与臣子席的交接处——那里单独设了一张席面,坐着一身道袍,满身道骨仙风的凌虚道长:“总之你只要知道,陛下喜欢国师的丹药,国师如今是宫里除了陛下与皇后娘娘外,最得罪不起的人便是了。”

“也是。我们这些做宦官的,没事操心这个做什么?”接话的小宦官自嘲地笑了笑,转身便往偏殿里走:“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偏殿吧,听说等下要上场的一个杂耍班子是市井里来的,都是些粗人,可别出了什么纰漏。”

其余几人也觉得是,皆连声附和着往偏殿里走。

“下一场就到你们了,准备的——”为首的一名小宦官刚推开了偏殿的大门,看到眼前的场景一双眼睛顿时就瞪大了。

偏殿里正是他们为讨成帝欢心,高价从民间请来的杂耍班子。此刻也仍旧是一身走江湖的打扮,但手里那些木刀木剑的,不知何时却换成了削铁如泥的白刃,甚至其中几名精壮汉子,还在试图往上头套一层木壳,装成寻常的木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