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野鸳鸯 大半个身子斜斜倚在她身上

天字号雅间内静了一瞬, 继而传出李行衍愠怒的嗓音:“出去!”

另一个陌生的中年嗓音也怒道:“这是哪来的疯子,擅闯别人的雅间!店家!店家!”

棠音听见,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腔子, 赶紧拿了幕离戴上, 跑了过去, 一把挽住了昭华的手臂,大半个身子斜斜倚在她身上,也转了嗓音, 娇声与她解释:“这不是我来的时候,天字号雅间被人定了么?本想着地字号也是一样的, 谁知道你这般莽撞,还能闯错门?还不快随我回去。”

赶来的掌柜与小二面面相觑, 还道是撞破了一对野鸳鸯私会。

但本着做生意两头不得罪的心思, 便也赔着笑对李行衍与那中年男子解释道:“这确实是小店地字号雅间的客人,想是天地两号挨得近了, 一时不慎, 给走错了,还请客人见谅。”

李行衍今日是微服而来, 与幕僚商议要事,如今遇到这样的事, 虽心中蕴着火气,却也不好亮明身份, 只冷冷道:“我看分明是居心叵测,当送官法办!”

昭华只付之一嗤, 粗着嗓子道:“我不过是走错了门,犯了哪条律法,就要见官?”

“我看你们大白天的关着门, 被人误闯就不依不饶要拿人见官,才是做贼心虚,不知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李行衍从未见过出来当野鸳鸯还这般放肆无耻的,顿时气得面色泛白。

旁边的幕僚见了,浓眉紧皱,还想开口呵斥。

棠音却已抢在他之前开了口:“你今日是不是又灌黄汤了?发什么疯?还不快随我回去。”

说着,便紧紧挽着昭华的胳膊,带着她脚步匆匆地往店门处走。

像极了一个出来偷欢,又怕被别人宣扬出去的有夫之妇。

她一路拉着昭华上了马车,又唤车辕上的宝珠赶紧启程回府。

车辇碌碌而行,而车内的昭华终于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你看李行衍那副样子——”

棠音好笑之余,也觉得后怕:“你还说。你这直接推门进去也太险了,万一太子当场将你认出来可怎么办?”

“就他?”昭华嗤笑:“连我身边的贴身服侍的宝珠和宝瓶都认不出来,就他这个一年见不着几回的,还能有那么好的眼力见?”

清繁殿与玉璋宫不睦已久,李行衍与昭华,除了各大宫宴与在宫中偶遇之外,一年之中,确实见不上几回。见着了,也未必会细看。

且,昭华的公子扮得确实是好,若不是听见宝珠说话,几乎连她也骗了过去。

如此,棠音便也放下心来,轻声问道:“那你方才……可听见他们说什么了?”

“我就听见了一句。”昭华凤眼微抬,学着推门进去时,李行衍的神情,咬牙道:“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尽快下手,绝不能让他回到盛京!”

她说着便又笑起来:“李行衍这是又想对谁下手啊?”

她笑着笑着,却见一旁棠音的面色慢慢白了下去。

昭华愣了一愣,也反应过来:“李容徽?”

听见昭华也猜了出来,棠音面色愈发白了,一双清亮的杏眼里堆满了忧虑,只咬唇道:“我听说北城的近况一直不好,平民、流民、暴民乱作一团。若是太子再趁乱派人过去,是不是很容易就能得手——”

她正说着,额头却被人轻轻点了一下,一抬头,看见昭华正皱眉看着自己,不悦地抿着唇道:“就知道担心李容徽,怎么不担心一下我?”

棠音闻言,绞着袖缘的手指愈发收紧了:“是,屠戮手足可是大事,这种事漏了一句半句出去,可都是要人命的。方才人多,太子不好动手,等过一会,定会令暗卫来灭口。”她说罢,早没了玩乐的心思,只吩咐宝珠将车赶得快些,又道:“现在趁着暗卫还没跟来,我们赶紧回去。近日里,你也别再贸然出宫了。”

昭华倒是不以为意:“放心吧,李行衍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今日听见他说话的是你我。”

棠音却无法安心,只轻声劝道:“还是小心为上。”

话音落下,随着轻轻一声勒马,车辇已至相府门前停下。

棠音打起了帘子,踏着脚凳下了车辇,又回头对昭华道:“你也快回宫去吧。这几日里,可别再出宫来了。”

昭华不大乐意,但是见棠音一脸的忧色,还是勉强点了点头:“成吧,那我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了,再来寻你。”

棠音这才放下心来,独自往相府中走。

彼时才刚过巳时,日头还未上中天。

她独自在庭院里徘徊了许久,却一直静不下心来。索性让檀香从父亲书房中拿了当初她与李容徽一道誊写的宣纸来,伴着安神的沉水香,一页页看了下去,这才勉强定下心来。

一直熬至日落,父兄终于先后散职回府。

棠音迟疑了许久,还是悄悄让白芷去传了话,请了沈钦过来。

彼时,沈钦刚换下官服,正打算临帖。得了自家妹妹的口信,便搁下笔墨匆匆赶到了庭院里。

只见两处的月洞门都被丫鬟守着,自家妹妹一脸忧虑地坐在青石凳上,一见他来,便立马迎了上来,牵着他的袖口轻声开口:“哥哥,我遇到一件难事——”

“什么难事?”沈钦轻笑了一笑:“是又做了什么让父亲不高兴的事?”

棠音迟疑一下,踮起足尖,凑近了他的耳畔,将方才雅茗轩里的事一五一十地与他说了,等说到昭华听见的那句的时候,语声都颤抖个不停,好半晌,才又开口:“哥哥,你能不能想个法子,把这件事让父亲知道。”

她为难地攥着自己的袖缘,小声道:“我本想自己去告诉父亲。但父亲似乎……不乐意见我与李容徽来往。若是我去说的话,大抵会适得其反。”

沈钦闻言轻抬唇角,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低声笑了一阵。

末了,又低头替棠音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放轻了声音,与她耳语:“父亲暗寻太子的把柄多时,却只找到一些不痛不痒,甚至捕风捉影之事,不成气候。若是此事能够坐实,父亲自是大喜过望。即便不能,也能顺着这条线索,牵出不少太子党羽,也算是收获颇丰。”

说至此,他略停了一停,复又笑道:“只是这件事,确不能由你来说。若是你现在去寻父亲和盘托出,岂止是适得其反,可能在父亲的盛怒之下,这一年也别再想走出家门。”

他说罢,轻轻直起身来:“这桩事,我会想法子让父亲知晓。只是父亲要怎么做,便不是你我可以干涉的了。”

眼看着沈钦说完话,便要往前院里走,棠音迟疑了一下,还是小步追了上来,轻轻扯住了他的袖口,小声央求道:“哥哥,即便是不能干涉父亲的决定,那我们能不能私下里,偷偷给他报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