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珍妮(第2/3页)

“我们去过另外几家,没有人应门。我们来找你,因为她需要帮助!”

“我丈夫在楼上。他也病了。他也在咳血。他烧得厉害,我都不能碰他,不然他会烫到我。我一直在看护他……”她重重地坐下,“不知道看了多久。”

“人们都病了,”珍妮缓慢说,“所以看不见人影。”

“嗯,显然不是都病了,”摩西太太不客气地说,“我就没病。不过也是,人们都病了。一种很严重的病。人们纷纷死去。我们不该出门,也不该跟人说话。我不该跟你们说话。”

“可是亚伦太太需要帮助,”菲奥娜谨慎地说,“她不能躺在那里。”

“关我什么事?”摩西太太提高嗓门叫道,“我又不是她的家人。我还有丈夫要照看呢。”

“嗯,难道您不能至少帮我们把她弄回家吗?”珍妮绝望地恳求道。

“你们有四个人呢!”摩西太太叫起来,“要我做什么?我不出去。我可不要为了她染上病。你们把她送回家,要是还有人活着,他们会照顾她的。你真丢人,你们都一样,就那样跑了。要是我有你们这样的孩子,我会狠狠地抽打你们,打得你们走不了路。你们别烦我了。”门砰地关上了。

几个女孩站在门口,摩西太太的训斥把她们惊呆了。这时维奥莉特说:“你认为我们能把她抬回家吗?”

“我——我想我们可以试试,”珍妮说。她们默默地往回走,珍妮想起索尔牧师在示众惩罚她时说过的话。在岛上我们息息相关,没人离开别人能够存活。摩西太太是个特别坏的榜样,还是说当空气中存在危险时,大人都这样?珍妮会帮助海滩上生病的女孩,哪怕她不认识对方,哪怕她不喜欢对方。

“等一切结束,”菲奥娜忽然语气激烈地说,“我们应该把摩西太太的做法告诉游侠。”

萨拉突然吃吃地笑起来:“是的。我们把一切都告诉游侠吧!”

其他人哈哈大笑,菲奥娜脸红了。“我是说——我是说,你们知道我的意思!”她说着自己也哑然失笑。

几个女孩回到田里,玛丽依旧在怀里托着亚伦太太的脑袋,脑袋发烫,滚来滚去。珍妮猛地想起摩西太太说过的传染的话,害怕玛丽病倒的念头瞬间传到她的大腿根,这恐惧如此炽烈,如此痛苦,她发狂地想把它从脑海中抛却。“我们必须把她送回家。”珍妮告诉玛丽。

“什么?没人能帮忙吗?”

“有摩西太太,可是她不愿意。”维奥莉特黑着脸说,玛丽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她们把亚伦太太扶起来,肩膀支在她腋下,胳膊搂着她的腰。她们迈着沉重的步伐蹒跚地向她家走去。维奥莉特忽然倒抽一口气,松开了胳膊,她本来一直扶着亚伦太太的臀部。

“怎么啦?”玛丽问。

“她肚子里有东西。”维奥莉特吓得脸色煞白。

“有东西在动!”

“她怀孕了。”萨拉恼火地说,语气平淡直接。维奥莉特脸红了,重新把胳膊搂在亚伦太太腰上。亚伦太太呻吟咳嗽,挪着两条腿,好像竭力想减轻自己的负担。

“要是她丈夫不让她进门,”珍妮喃喃地说着敲了敲门,“我发誓要把她送到游侠家里,他们可以处理这件事。”

她们到了亚伦家,只敲了一下,门就应声打开了。亚伦先生叫起来,“哦,感谢祖先,”他汗水涔涔,肤色灰白,身体像中了标枪的兔子似的哆哆嗦嗦。“我本来想去找她,可是没办法……”他一只眼睛里有根血管破了,红通通的,在他脸上叫嚷。“莉迪娅……”

“您能……能接收她吗?”玛丽问。

“能,我是说,我想我能。我要把她弄到床上,”他绝望地向身后望去,看了看楼梯说,“哦,至少弄到家里。是的,至少弄到家里,”他伸出手,把亚伦太太从她们手中接了过去。

“谢谢你们,孩子们,谢谢。我不管他们怎么说,你们都是好孩子,”他含糊地冲她们做了个手势,珍妮猜想是表示感谢的意思。他哭着关上了门。

玛丽失声痛哭。

“别这样,”珍妮拥着她说,“走,我们回海滩去。”

玛丽在涕泪交加中抽噎着点点头,她们缓步地向海边走去。

这天晚上,珍妮把几个大女孩聚起来,她信任的几个女孩。她们错落地围坐在海岸边。她把亚伦太太、摩西太太和亚伦先生的事情讲给她们听。“一种疾病爆发了,”她最后说,“很严重的疾病。”

“祖先显灵了,”凯瑟琳·摩西低声说,“他们为了我们跑掉而惩罚我们。”

“噢,闭嘴。”玛丽一反常态地烦躁,她没好气地说。

“要是那样,他们该让我们生病。”凯特琳沉闷地解释道。

“除非他们想让我们看着别人先死掉。”凯瑟琳不安地回答。

“闭嘴吧,”玛丽又说。她偎依在珍妮冰冷细瘦的脖子上耳语道,“你认为妈妈还好吗?”

珍妮深吸一口气,胸脯向玛丽的身体偎依过去,然后徐缓地吐气,好像她的生命随之呼了出来。

“我们得去看看。”她柔声呢喃。

“我们得去看看,”菲奥娜附和说,“我们不能把她们孤单地丢下。”

维奥莉特仿佛听到玛丽的耳语似的,她开口说话了,声音磕磕巴巴:“要是我妈妈躺在田里没人帮她可怎么办?”

“我们不能回去,”萨拉咕哝道,“那样一切就都白费了。”

“他们杀了罗茜。”维拉·索尔插话道。

“罗茜死了,”玛丽说,“游侠杀了她。不是我妈妈杀的,也不是你妹妹杀的。我们要确定她们还活着。确定那里还有人,要是没有别人……我们不能不管她们。”

“我出痘时,”维奥莉特沉浸在回忆中慢条斯理地说,“不能看东西。遇光就疼。我不能思考。我不能呼吸。妈妈一连几个星期守着我。她都没给爸爸做饭,也没打扫卫生,什么也没做。她不停地撩起冷水洒在我身上。我产生了幻觉。爸爸说,他每天都以为我要死了。”

“得让人去告诉其他女孩。”布伦达说。

“她们不用去。大家哪儿都不用去。”珍妮说。

“你要走了?”玛丽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脸庞问。

“我要走了。”珍妮承认道。她的灰眼睛变黑了,满眼悲伤。

“可是……”凯特琳唇边挂着一句话,又重又疼,像一道开放的伤口。她不用说出后半句。没了珍妮和玛丽,女孩们的叛逆会四分五裂,掉落在地,化为毫无意义的碎片。

“我知道,”珍妮说,“我很难过。”玛丽又哭了,她把头埋在珍妮怀里,珍妮抚摸着她油亮的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