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二天清早,陈砜送蔡小静下山。

蔡小静走在后面,别说搭话唠嗑了,她屁都不敢放一个。

原本她是打算自己溜走的,不想麻烦别人,哪笑得一打开院门就被逮个正着。

山里弥漫着一片寒凉的浓雾。

花草树木都湿哒哒的,土也很松软,踩在上面沾一脚的烂泥。

蔡小静弯腰把布鞋松开的拉扣摁上,眼瞅着陈叔叔把她落下了,她急急忙忙的追上去。

一大一小就这么一前一后的穿过晨雾里的深山老林,走到了山脚下。

朝霞像是一瞬间喷发出来的。

陈仰抬了抬头,瞳孔里映着一片灿烂的红,泼墨一般。他抿住唇想,不知道那个人喜不喜欢看日出。

蔡小静感觉此时的陈叔叔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忧伤悲观感,她不太想打扰,可她想解小便,快憋不住了。

“陈叔叔,前面我可以自己走了。”蔡小静鼓起勇气说话。

陈砜环顾四周,发现有人在田沟里打鱼,也有这么早就锄地的,便对小姑娘昂昂首,转身往山上走。

蔡小静匆匆方便完抹了把脸上的汗,她撸起毛衣袖叉腰歇会。

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上都有新旧淤青。

掐拧出来的。

蔡小静缓好了就拐到一条小路上,边走边张开双手,去碰两旁的一棵棵槐树。

夏天槐花开了,好看又好吃。

等到那时候,她做了槐花包子,可以拿到山上给白玉哥哥吃。

蔡小静的脚步一停,她捞起毛衣,看几眼塞在裤腰跟肚皮中间的钱包,稚气的眉眼间生出几分慎重:“不能放在家里……”

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蔡小静选了好久才决定好藏钱包的地点,她藏好了,绕路去生前可疼她的奶奶坟前磕了好多个头。

求奶奶保佑我考上好高中,走出去。

求奶奶保佑白玉哥哥摆脱病魔,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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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做的豆腐吃没了,梁白玉还想吃,陈砜就连夜泡黄豆。

泡得差不多了,按照一升黄豆一酒杯石膏的量来配。

陈砜拿小刷子把杂物间的石磨清理清理,很利索的磨起豆子。

梁白玉坐在旁边看着,偶尔舀一勺豆子放进石墨的小孔洞里,看它们一点点下去。

“舀点水放里面。”陈砜抓着木头做的摇手,一圈圈的转。

“我知道……加水才不会变成干粉嘛,我家以前也是这样做的,我刚才只是忘啦……“梁白玉嘟囔着把长铁勺勾过来,从装着黄豆的盆里弄点水,倒进孔洞。

石墨底下那块圆磨盘也有个孔洞,豆浆会从那里面流出来,不过那孔小,圆盘周围已经积了一圈豆浆。

梁白玉就用勺子将豆浆刮到一起,拨进地上那个对准孔洞的红色塑料桶里。

陈砜捕捉到他眼里的趣味和孩子气,多看了好几眼。

磨黄豆的流程很简单,也很枯燥。

陈砜从没觉得这件事也可以跟温馨挂上钩,他低声道:“好玩吗?”

“好玩。”梁白玉踩踩他的脚,小猫似的,“你快点磨呀。”

陈砜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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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磨好了,梁白玉也睡着了,他趴在陈砜一条腿上睡的。

与其说他既不觉得让他靠着的肌肉硬,也不会认为姿势难受,不如说他昏睡的时候意识完全消失,跟自己的感官,也跟整个世界失联。

梁白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他一睁眼就看到了陈砜,开口便问:“豆腐呢?”

陈砜闭上酸涩的眼睛。

“是不是没做?”梁白玉缓慢的坐起来。

陈砜把手伸过去,让他撑着:“是。”

“等我啊?”梁白玉一笑,“那我要去,我想吃豆腐花。”

陈砜给他拿鞋。

“你爸有没有午睡?”梁白玉把长发撩到一边,他垂头穿鞋的时候,瘦了许多的脸还是精致的,却多了一种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艳尸感觉。

“有。”陈砜心不在焉。

梁白玉小声说:“我都不敢去他屋。”

陈砜看着他那双妩媚多情的双眼,忽然抬手捂住。

梁白玉穿鞋的动作一顿,他轻轻笑:“干嘛,要亲我啊?”

说着就把脸凑过去,形状娇美且苍白的唇微撅,这举动充满了调戏的邀请。

陈砜放下手,经自出去。

梁白玉抿嘴闷咳,喉咙里泛着铁锈味,他拢拢发丝,无辜道:“怎么了又。”

“明知故问。”

梁白玉玩着衬衫扣子,自言自语:“是没人愿意亲一个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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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间点,不论是在田里挖地的,浇菜的,还是在稻床跳皮筋的……什么都懒洋洋的。

陈砜把一锅水烧开水泡,就用老布装豆浆挤上一会,挤出来的水放在锅里烧,烧好了放在缸里,加提前配好的石膏,用老磨子盖着。

“我要干点什么吗?”梁白玉倚着墙,他的左右两边都挂着咸肉咸鸡,香味把他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

“不用。”陈砜泡了碗糖水给他,转头就去洗锅。

锅洗好了,豆腐也差不多好了。

梁白玉糖水没喝完,就开始吃加了好几勺红糖的豆腐花,他吃了没两口,四肢倏然僵硬。

这样的情况发生的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他没露出半点异样,只是若无其事的坐着。

陈砜看过去。

“想吐。”梁白玉一副犯恶心的样子。

陈砜面色一紧,阔步走向他。

“逗你的。”梁白玉扶着桌子站起来,手上沾了点豆腐花的甜水,微黏,他把手举到陈砜面前。

陈砜握住梁白玉的手,用才过水的抹布擦了擦:“真的是在逗我?”

“是啦是啦……”梁白玉笑着像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下次还不会改的小朋友一样。

陈砜一语不发的盯着他,目光并不凌冽严厉,也没有半分逼迫强硬的意味。

而是弱势的,恳求的。

梁白玉不笑了。

“好吧,我可能是着凉了,胃有点不舒服。”他抿抿嘴,“现在好多了,没事了。”

尾音还黏在他舌尖上,他就扭头吐了出来。

陈砜心跳骤停,他手足无措的捞着梁白玉发颤的腰。

梁白玉缓过来的时候,发现吐的食物残渣里没有血块,他不动声色的松口气。

还没到那一步。

“去年刘宽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瞎编的。”梁白玉对上陈砜发红的眼睛,突兀的说,“事实是他把我关在汽车站的厕所里对我用强,他好丑还有口臭,我不给他碰,差点让他鸡飞蛋打,他报复我呢。”

见男人哑巴了,梁白玉靠到他肩上:“不信?”

陈砜站在原地让他靠着,嗓音干涩得厉害:“为什么不跟大家解释?”

梁白玉合上水润的眼:“懒咯。”

厨房陷入死寂中。

陈砜按住阻隔扣压制激烈涌动的信息素,忍得额角鼓起青筋,面部肌肉有些许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