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4

【阿尔茨海默病是一种起病隐匿的进行性发展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

【临床表现为认知和记忆功能不断恶化、日常生活能力进行性减退,以及人格和行为改变等全面性痴呆表现为特征,病因迄今未明。】

沈秋羽合上从医生那里借来的有关阿尔茨海默病的专业书,默然看向远处被傅衡哄着喝药的傅老爷子,他正晃来晃去不肯吃药。

沈秋羽起身走过去,从傅衡手里接过水杯和药片,又拿出几颗糖豆混在药片中,蹲在傅老爷子面前。

他耐心地哄道:“爷爷,这个是糖豆,吃完糖豆我们去外面玩好么?”

傅老爷子把脑袋转过来,“糖豆?”

沈秋羽点头,捻着糖豆吃了一颗,甜滋滋地眯起眼睛,问:“爷爷要尝尝么?很甜很甜。”

傅老爷子眼睛贼亮地拿起几颗,却不急着吃,偷偷往兜里藏,沈秋羽问他藏起来做什么。

傅老爷子认真想了会儿,警惕看他,嘀咕说道:“臻臻没吃过,我给他留几颗,对了,怎么没看见臻臻呢?”

沈秋羽抽抽鼻子,“爷爷,别找了,我就是臻臻。”

傅老爷子却像听不见他的话,整个人开始焦躁起来,捏着药片说什么也要去找臻臻。

沈秋羽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酸涩,又哄着傅老爷子,哄了许久他才肯吃药,药片有一点镇定效果,他吃过药很快就躺回床上休息。

沈秋羽抹了下眼睛,起身到院门口。

他望着那株门前枝繁叶茂很是葳蕤的柿子树,眼圈越来越红。

原主能让傅老爷子思念这么多年,哪怕生病也惦记着,说实话,他真的真的很羡慕,羡慕原主有家人时刻记得他。

他上辈子最初想过去找亲生父母,也想过,他们抛弃他或许是迫不得已的抉择,但当他从院长那里偶然得知,他是在凛冬寒夜被扔在福利院门口,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霎时湮灭。

福利院地处北方,冰天雪地,零下十多度的寒夜里,他被孤零零扔在破旧福利院,能活着被院长捡到,已经是万幸。

很难说清,把他扔在那里的人是想他活,还是想他死。

沈秋羽想着,大概是想他死的。

往事在脑海涌现。

沈秋羽抬手擦着薄红眼角。

突然。

一张干净的餐巾纸递到他面前。

捏着纸角的手比这纸还白,苍白得近乎透明,薄薄皮下组织透出一丝青色,是交错的脉络,隐约能看清那皮肤表面紧密的针孔痕迹。

沈秋羽放下手缓慢抬眸,对上青年苍白病郁的俊脸,他眉眼疏朗,五官与沈安有几分相似,周身病郁气息浓重,很苍白瘦弱。

“擦擦吧。”

青年语调轻和的说着。

是傅臻。

沈秋羽懵懵地接过他手里的餐巾纸,愣然道谢,一时间很诧异傅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再想到他和傅臻属于真假少爷,就有点尴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俩都是假的,真的傅臻已经再也没法回来。

傅臻抱歉道:“我去医院路过这里,就过来看爷爷,没想到你在,很抱歉,是我贸然过来了,我下次再过来。”

他说着,转身从院门口离开,走向那边等候他的车辆。

沈秋羽忙抹了下眼角湿润,追过去说:“没事没事,你想来看爷爷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也是好心。”

沈秋羽见傅臻要上车,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他手腕,傅臻却似被什么东西烫了下,猛地抽回手,他速度又快,手背嗙地撞上车门,霎时撞红一大片。

沈秋羽没想到是这个发展,顿时尴尬地杵在原地,干巴巴道歉:“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傅臻轻托着手腕,“我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秋羽看他手背渐渐肿高,迟疑道:“要不……我帮你擦点药吧?”

傅臻刚要拒绝他,沈秋羽就飞快跑进四合院,眨眼间就没了人影。

傅臻:“……”

司机问:“臻少,还走么?”

傅臻极其冷淡道:“不用。”

他垂眸看了眼手背肿起的位置,微抿着唇,眼神晦暗不明。

三分钟后。

沈秋羽催着傅臻坐在小水渠边的石凳,低头认真给他抹红药水。

他是学着顾濯给他上药那样抹的,但他学顾濯只学了半截,棉签一下摁在傅臻手背,他登时闷哼一声。

沈秋羽秒撤手,“哥们,对不起啊。”

傅臻脸色苍白地摇头,“没事。”

沈秋羽又继续给他抹药,后面逐渐上手,倒没那么重,傅臻也不疼了。

两人坐在小水渠边石凳上,旁侧是潺潺细流,夏风拂过硕大柿子树的绿叶,沙沙作响,斑驳光影洒在水底。

周围满是聒噪的蝉声,烈日不断炙烤大地,初夏味道很浓郁。

傅臻垂眸看眼前的青年。

对方低头很认真地帮他抹药包扎,尽管笨手笨脚,却做得很细致。

夏日灼阳的婆娑光斑映在他精致侧颜,显得轻透又雪白,茶色瞳仁也明澈得如琥珀般漂亮,鸦羽般浓黑纤长的眼睫遮挡他眼底的光。

这是一种引人瞩目的明艳秾丽。

沈秋羽刷地抬头,咧嘴笑着说:“包扎好了,感觉还可以。”

他嘻嘻笑着时,嘴角晕出两颗梨涡,看着很乖巧可爱。

傅臻轻轻笑着说:“嗯,谢谢你——”

在看清被捆成猪蹄的手,傅臻嘴角笑意微顿,明显抽了下。

沈秋羽见他突然不说下去,像卡住喉咙似的,奇怪地看他。

傅臻笑意微僵道:“我下次再过来看爷爷,今天先走了。”

沈秋羽想挽留他,但这次傅臻说什么也不留下,很快坐上车离开。

沈秋羽目送他那辆豪车远去,忽听院子里有人叫他吃西瓜,他立刻飞奔回去吃瓜。

*

豪车内。

傅臻低头看着缠得满当当的手,已经看不见手指头,绷带末尾还打了个蝴蝶死结,解不开那种。

傅臻:“……”

傅臻抬眸,“车里有剪刀么?”

司机思考了会儿,回答傅臻说:“……好像没有剪刀,臻少要用的话,有一把水果刀,在这里。”

傅臻拿过小刀,面无表情地用左手去割手上的绷带,一点一点全部割开。

司机听着后排座细微动静,红绿灯时,他不禁从内视镜往后瞄了眼,恰好与傅臻抬眸看来的眼神撞上。

他眼神冰冷阴鸷,又带有一丝病态的疯狂。

司机吓得心肝直颤,瞬间撤回视线。

他没敢再随便往后看。

傅臻冷眸看司机一眼。

他继而低头将沾着红药水的碎裂绷带一片片收集,再整齐放入一个小玻璃瓶里,唇角微微笑了几分,细致地装在自己随身的物品里。

*

沈秋羽对傅臻那边情况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