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核爆遗民(第4/5页)

老鼠就像是波浪一样翻滚而来,放眼望去,这些怪人骑士已经战死了十几个。他们这样打完全是送死啊,只要老鼠跟他们磨下去,下场只有全军覆没。

他们是来救我们的,可我们,却已经连累他们死了十几个人。

“哥!”程雪指着缓坡上的棕色老鼠,“擒贼先擒王!”

我的眼前,忽然想起了它流着眼泪的样子,于心何忍。

砰!

樱子开枪了。

棕色老鼠应声倒地。它身旁的灰白老鼠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顿时,周围所有的老鼠都停了下来,争相向棕色老鼠的缓坡涌去。但是那灰白老鼠又叫了几声,老鼠们便又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下来战斗,另一部分则奔向缓坡,簇拥着棕色老鼠退去。

见我们杀死了它们的领袖,老鼠们更为拼命。它们疯了似的在马匹当中奔走、撕咬。开始保护我们的十几人,如今只剩下七个。

两只老鼠忽然踩着马背跃入空中,朝着樱子扑来,樱子左右手各来一枪,两鼠同时被爆头。

我惊叹于她的枪法。

她却朝我微笑:“妈妈教我的。”她才射杀两只,就又有三只踩着死鼠的尸体跳了上来,骑兵阵形已经被汹涌而来的老鼠冲垮。

忽然,天空中发出一声笛子的清啸,和我们第一次听到的一样——抬头之时,二十只黑乎乎的巨型蝙蝠朝着地上的老鼠飞掠而来。每一只蝙蝠的脖子上都有一名骑士,当先一人,正是我们最开始见到的那个年轻人,他手中拿着一根青绿色的短笛。

骑士的领袖哈哈大笑:“看哪,这是我们的空军!”

四五十只蝙蝠就像是一支空军战斗机编队,猛地俯冲下降,抓起来几十只老鼠,最后抛在地上。老鼠们再度陷入惊惶,但随着山坡上又一只“将领”老鼠叽叽吱吱一番,老鼠们仿佛又镇静下来。

它显然是接替棕色老鼠的指挥官。

樱子又朝着山坡上的老鼠射出几枪,那只老鼠也倒了下去,它的死对包围我们的老鼠大军影响并不大,至少不如“鼠王”中枪大。很快,又有一只老鼠站在缓坡上,开始指挥战斗。

却见我身旁的大汉将铁叉高举,向草原腹地一挥,天上的蝙蝠军队便重新编队,从空中盘旋一周,便向着草原内部飞去。

山坡上又一只老鼠站出来,它向下一阵急促的尖叫,声音尤为刺耳,包围我们的老鼠听到尖叫都停下行动,然后突然集体转身迅速撤退,潮水般回到山坡之上,渐渐地淹没山坡,涌向了草原内部。

那领袖大笑:“这群笨家伙,和我们交手数十次,虽然每次都有新花样,可归根结底,最担心的则是草原上那群牛马,自己的弱点始终搞不清楚,外强中干!”

“你是说,你们和这群老鼠已经打了几十仗?”

“何止!每个月就有十来次。”

他向部队说了什么话,幸存的四十多名骑兵则顺手捡起地上的老鼠尸体,抛在马背上,一群人上马,向黑色的远山方向疾速退去。

3

天色暗了下去,山石像是黑色的巨人,俯瞰着我们如蝼蚁般的众生。我们的马被他们夹在马群中小跑着在山下驰骋。程雪一边骑马,一边颤抖着,她一定很紧张,刚刚经历了与一群恶心老鼠的战斗,如今虽然安全了,却被一群比尘霾还恐怖、比老鼠还恶心的怪物裹挟着向前而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拍马追上了前面那位看似是骑兵领袖的大汉,樱子也追了上来,给我当翻译。

大汉豪迈地一笑,但他的笑容比我见过所有人的哭都难看。“谢谢你还把我们当成人。我们属于一个印第安部落,你可以叫我酋长。”

“印第安人?”

“不是!只是一个印第安部落,草原上的印第安人十年前就死光了。”

“死于辐射?”

“对!”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虽然已经离开很远,但我们还能从山风声中听到一阵阵轻啸,却不知道后方战况如何。“看时间,差不多该准备退兵了。”

他才说出这话,旁边就有一位骑兵战士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青色短笛。

我们纵马在黑夜里跑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上了一个陡峭的山地高塬。这里很像是一座高山被人为地切断所露出的平整横截面,熊熊火把照耀下,有百余座茅屋和帐篷错综摆列在山塬上。

虽然进入深夜,可部落里的人听到了马蹄声,全都自发地走出帐篷,列道迎接。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营救我们的这百名战士,已经是部落里最“英俊”和“健康”的人了,因为迎接我们的人当中,有一半的人都没法直立行走,甚至还有人长着三条腿、四只手、三只眼或者独眼……

我看到程雪已经吓得脸色苍白。

“如你所见,我们这里有白人、黑人,以及你们黄种人,”酋长介绍,“算上新出生的孩子,部落里大约有五百人。”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酋长面露忧色,“我们的孩子,无法接受先进医疗的救助,再加上辐射体质带来的各种疾病,根本活不了很久,能活到一周岁的孩子,只有不到一半,可纵然能活下来,也是部落的累赘……”

一个下体只有一个“肉球”的孩子,至少看起来像个孩子,可是他的后脑巨大,还向左侧歪斜,像是随时会爆掉的水泡。

他抱住酋长的脚,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樱子歪了歪头:“抱歉,过路人,我的语言库里没有他的语言。”

那根本不是语言。

酋长将头上插着的一支羽毛拔了下来,递给下面的孩子。孩子拿到羽毛,欢天喜地地挪走了。

“伊利亚特,19岁了,”酋长道,“他父母都是在辐射中受伤的人,他在母胎中就已经受到了辐射……可怜的孩子。”

酋长指着远处的人道:“我们这些人,都是出生在核爆前后,我是硅城的,伊利亚特的村庄距离核爆中心不过五十公里,而尼克,就是刚刚骑蝙蝠的那位,还和我是邻居——我们都是同一个医院出生的,哈哈,砰砰砰,几个炸弹,我们全成了这副模样。”

“可你们既然不是印第安人,又为什么会聚集在此处?”

“联合政府的临时约法是要把我们这些没有‘生产能力且易引发社会动乱’的畸形怪胎全部杀死的,但是负责执行安乐死命令的一位护士,她是个仁慈的宗教信徒,私下把我们藏了起来,偷运出医院。所以你看到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在同一个医院降生的,都是被国家和家庭抛弃,却被那位天使母亲救下来的。”

“她一个人救了五百人?”

“天使母亲在被联合政府处死之前,陆陆续续救了三百人,其他人是通过各种渠道被慕名丢过来的。母亲把我们偷运到草原上一个印第安部落,交给我们的父亲——一位伟大的印第安酋长养大,然而我们活了下来,父亲以及部落里所有保护过和帮助过我们的人却全都死了……”酋长声音中有无限悲痛,“他们都是伟大的人,是当之无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