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容珩真正醒来时,已经是五天之后。

B3024星的气候由人工调控,多晴少雨,他又躲在垃圾场里,闷热不通风,又有食腐生物啃食血肉,身上的伤口毫无意外地感染了。

阮时青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心情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而起伏。

煎熬中时间的流逝也仿佛变慢了,直到那团小小的身影终于动弹了一下,挣扎着起来时,他才松了一口气,眼眶发酸。

容珩不知道他的存在,他挣扎着起来,看见自己一身的伤口也没有太大的意外。只是凝着那伤口许久,才艰难地垂头去舔舐伤口。

没有伤药时,舔舐是最原始的疗伤方式。

他一下一下缓慢地舔舐伤口,舔了一会儿后,便要吐出一口黑红的血水,血水里还混杂着腐肉和焦黑的毛发,想也知道清理这样的伤口时会有多么的疼痛,但是他的动作却毫无迟滞,只是眼神里透露些许嫌弃。

小小一团的幼崽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勉强清理干净伤口,之后他便又躺回去,不动弹了,只一双棕色眼眸大睁着,眼底黑沉沉的,看不出在想着什么。

阮时青蹲在他身侧,手掌一遍遍轻抚过他绷紧的脊背,即便明知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却还是没有放弃。

容珩就这么不动弹地躺了半个月,他身上清理干净的伤口有些反复,他一次又一次清理干净,又因为环境恶劣引发感染,引来一批批的食腐生物。

他从一开始的嫌弃不耐,到后面,已经能够面无表情地清理反复发炎的伤口,甚至利用污血和腐肉吸引那些食腐生物,当做自己的食物。当他沉着眼将那些连最穷的流浪汉都不吃的生物咽下去时,阮时青眼眶全红了,他花了所有的自制力,才忍住了没有哭出来。

……

在水晶球的记录里,阮时青一直跟着容珩。

他看见他躲在垃圾场深处,靠着食腐生物勉强维持基本的生存需要,偶尔下雨时,回使用脏污的金属管储存雨水。从前蓬松柔软的白色皮毛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和伤势脱落,露出下面肉粉色的皮肤。恶劣的环境让他的伤势反反复复,足足过了将近三个月才勉强愈合,大块的丑陋疤痕横亘在瘦弱的身躯上,再看不出犹弥尔幼崽的模样。

靠着顽强的意志力,他熬过了严重的伤势,成了B3024星上最常见的流浪者。

阮时青看着他努力求生,一点点地积蓄力量,终于恢复了成年体的模样。可因为之前伤势太重,他的实力只有先前一半不到。

这个时候的容珩,在恶劣的环境里历经厮杀,遭遇过无数暗箭,也见识过无数利益之下的背叛,他变得极其冷漠,不肯再轻信任何一个人,包括延吉斯大区曾经那些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没有联系达雷斯等人,也没有激活诺亚,而是独自藏身在B3024星,慢慢经营着自己的势力。他买下了一艘退役战舰,召集了不少凶恶之徒,组建了一支星际海盗舰队。

这支星际海盗舰队,不劫持普通船队,专门针对四大古族,以及四大财阀下属的运输船队,但凡出手,绝不留一个活口。

靠着四处打劫,十余年间,这支星际海盗的队伍日渐壮大,成为帝国通缉的要犯。而此时的容珩,出现在人前时永远一身整齐的军装,戴着一张白色笑脸面具,面具之下的眼睛冰冷残酷。

其他人称他为“死神”。

阮时青看着这样的他,才终于体会到了这个代号的含义。

和这一次不同,上一个世界的容珩,是真正从深渊爬出来的死神。

阮时青心口抽痛,却只能看着进度不断往前推进。

在某一次海盗团袭击人鱼族名下的运输船队时,他遇见了诺塔。

当容珩带着人冲进运输船驾驶舱时,诺塔刚刚将尖锐的刀从船长的喉咙里抽出来,淋漓的鲜血自刀尖滴落,她伸出舌尖舔干净,仰着下巴说:“你就是‘死神’?听说你们正在召集人手干票大的,你觉得我怎么样?”

此时的诺塔已然是少女的模样,身姿婀娜,穿着一身黑色皮衣,腰间挂满闪着寒光的刀具。只不过她狭长的双眼里再没有半点纯真,满是杀人后的享受。

她的外貌也和从前不同,那对毛茸茸的红色耳朵缺了一只,漂亮精致的脸颊上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生生给他增添了几分匪气。

容珩打量她半晌,同意了她加入。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即便这一次两人在幼崽期并不相识,但在一次次并肩作战中,他们的配合越来越默契,诺塔很快成为了容珩的左膀右臂,在海盗军团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两人在不出任务时,偶尔会一起喝酒。诺塔喝醉无意间露出尾巴时,阮时青才发现,她原本如火的十条蓬松狐尾,只剩下一条。那孤零零的一条尾巴周围,环绕了一圈伤痕。

阮时青看得心疼,手掌虚虚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抚摸她残缺的耳朵。

“你的尾巴怎么没的?”容珩问出了阮时青无法问出口的问题。

“自己砍的。”诺塔看了看身后残缺的尾巴,露出满不在乎的神色:“我原本有十条尾巴,图塔尔星视混血种为异端,容不下我。我准备离开时却被掳走,好不容易逃走,却又在个偏远的垃圾星被人捉住,成了拍卖品。”

混血种在图塔尔星备受歧视,但到了外面,因为四大古族的血统和容貌,在黑市的拍卖场上仍然备受追捧。

她耸了耸肩,喝了一口酒,略过被拍卖之后的经历,轻描淡写地说:“后来我杀了我的买主,他的身份不低,我遭到追杀,为了少些麻烦,就砍掉了多余的尾巴。脸上的伤也是那时候弄的。”

提起过往,她情绪平静,甚至嘴角还漫不经心地勾起。

可阮时青这个旁听者却听得攥紧了拳。

诺塔向来是个坚韧的幼崽,她像一株不起眼的野草,历经风吹雨打,仍然百折不弯。可后来她来到家里,阮时青发现她其实是个非常敏感的幼崽,只不过她太独立了,很多时候习惯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刚开始到家里时,她甚至不会撒娇。

阮时青花了许多心思,才让她和其他小崽一样,能够尽情地玩闹和撒娇。

可这个世界里没有他,诺塔也没有爸爸。没有人保护她,没有人爱她,所以说起身上的伤时,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阮时青心里下起了雨,酸涩的缩成一团。

可他再心疼,也无法改变丝毫。

容珩和诺塔似乎在筹谋一件大事,他不断地召集人手,补充战舰和武器。海盗军团很快壮大起来。

等终于准备好时,阮时青才知道他准备做什么——他准备带人突袭斯迦蓝星的军事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