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2/3页)

萨尔狄斯那一剑扎入了他自己的腹上。

他面不改色地将匕首拔出。

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迅速浸透了他腹部下方的衣服和腰带。

他握着剑柄的那只手也染满了鲜血,血珠从他的手指落下,滴落在青石地板上。

他对猛地站起身来盯着他的帕斯特笑着说:“如果王兄您觉得我的赔罪不够的话,我可以继续,直到你觉得足够为止。”

他握着匕首的手一动,眼看就要再刺下去——

“住手!”

帕斯特伸手欲阻止,却根本来不及。

关键时刻,一只皮肤粗糙的大手猛地从斜地里伸出来,用力地抓住萨尔狄斯的手腕。

饶是如此,依然没有及时止住匕首刺下去的势头,匕首尖依然浅浅刺入萨尔狄斯胸口一小截。

头发花白的老将军紧紧地攥住萨尔狄斯的手,神色凝重。

亲自抓住对方手腕的他自然能感觉得到对方刺下去时的力度。

并非作势,如果他刚才没有及时抓住,恐怕萨尔狄斯身上又是一个窟窿。

“您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他紧抓着萨尔狄斯的手腕,盯着萨尔狄斯的眼,一字一顿地说。

他目光凝重地落在萨尔狄斯腹部的伤口上。

从上次在仪式上这位王子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剑砍死老祭司时,他就看出来了,这位王子和帕斯特完全不一样,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凶狠之人。

但是,他只知道这位王子对他人狠,没想到对自己竟也是如此之狠。

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进自己身体……这种行为实在是让他也不由得感到心惊。

任由腹部的伤口泊泊地流着血,萨尔狄斯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看来,王兄对于我的赔罪应该很满意了。”

他说,轻描淡写。

“那么,请将我的部下交给我。”

老将军眉心的沟壑越发深了几分,他很清楚,这所谓的赔罪根本就是威胁。

如果今天王太子不松口,那么萨尔狄斯就会毫不犹豫地继续‘赔罪’。

这事一旦传出去,王太子就成为了一个‘为了区区一个侍从差点逼死亲弟’的冷酷之人,十几年来建立起的温厚仁慈的名声立刻就会崩塌大半。

“我知道了。”

帕斯特从桌案后走出来,沉声说:“让医师来给你处理好伤势,然后我会让人领你去地牢,你可以直接将他带走。”

若是在这之前帕斯特说出这种话,老将军必定会反对。

他坚决认为必须以最严厉的刑罚处死那名侍从,以儆效尤。

但是此刻,老人沉默着松开手,算是默认。

萨尔狄斯收回手,神色淡漠地在一旁坐下。

从他腹部流出的鲜血顺着他腰带的流苏滴落在地面,他却恍如不觉,只是低头仔细地擦拭掉那把匕首上沾染的血痕。

老将军焦躁地看了一眼屋外,快步走出去,打算亲自过去快点把医师带过来。

受惊的侍女们早已退了出去,年轻的骑士守在门外,房间里只剩下兄弟两人。

帕斯特神色复杂地看着萨尔狄斯,好一会儿之后,他低声开口道:“你没必要这么做,就算你不来,我也会找理由赦免他的死罪,最多是将他流放到国外。毕竟……”

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但是萨尔狄斯却知道帕斯特想说的是什么。

‘毕竟,那个人是弥亚的侍从。’

他抬眼看向帕斯特,说:“我知道。”

他当然猜得到,以他这位王兄的性情,在弥亚死后,肯定不会处死弥亚最看重的侍从。

帕斯特皱眉。

“那你为什么……”

异色的双瞳定定地注视着帕斯特,眼底深处隐隐有疯狂之色掠过。

“我不让弥亚领你的情。”

萨尔狄斯说,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他只能领我的情。”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的弥亚一分一毫,就算弥亚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他也不会允许。

帕斯特呼吸一顿。

疯子。

他攥紧手,咬牙想着。

真是个疯子。

都说那个胆敢袭击他的侍从是疯子,但是帕斯特觉得他这个名义上的王弟此刻才更像是一个疯子!

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名义,甚至可以说没人会知道的名义,这家伙就能将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自己身体。

…………

地牢位于深深的地下,极为阴暗。

微弱的火光在石壁上晃荡着,映出重叠的影子,仿佛幽灵一般在墙壁上摇晃不休。

漆黑长靴踩踏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

声音在狭小的地牢长廊中回荡,传到尽头,又穿回来,重叠在一起,越发响亮。

粗大的铁杆将人牢牢地关在里面。

哗啦一声,沉重的锁链被解开。

牢门缓缓打开,萨尔狄斯迈步走了进去。

这个地牢在最深处,最黑暗的地方,牢中没有灯火,只有打开牢门时,才能有一点微不可及的火光从长廊远处照进来。

凹凸不平而又满是青苔和尘土的灰黑石壁上,黑发的青年靠在那里。

他低着头,盘膝而坐,凌乱的黑发散落下来,挡住他的脸。

衣着破而凌乱,从破口处露出的身躯满是伤痕和淤青,看上去遍体鳞伤。

两条沉重的锁链从石壁中延伸出来,将他死死地锁在地面上。

法埃尔坐在那里,神色木然。

明明还有呼吸,可是他整个人却像是已经死掉了一般,浑身上下不见一点生气。

就算有人进来,他也一动不动,如同一座没有生命力的石像。

萨尔狄斯站在法埃尔的跟前,俯视着他,居高临下。

他的腹部已缠上厚厚的绷带,那雪白的绷带上已渗出一些血迹。

“如果弥亚知道自己花了五年时间,调教出来的却是这么个蠢货……呵。”

一声极轻的嘲讽笑声,却是让如石雕般的黑发侍从陡然抬起头。

一张脸满是血痕,额头还残留着干涸的乌红色血迹。

漆黑瞳孔就像是这座地牢,没有丝毫亮光,像是陷入幽暗之中无机质的冰冷玻璃珠。

“虽说居然敢杀到王太子的面前,勉强能说有点胆色……但,依然是个蠢货。”

萨尔狄斯眼带嘲讽,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法埃尔。

“就算你成功了,杀了他又能怎样?”

他俯身,伸出手掐住法埃尔满是血污的下巴。

金色的长发从他肩侧散落下来。

“杀死一个人,并不会让他感到痛苦。”

“就如同我现在杀死你,只会让你从痛苦中解脱一样。”

“而且,你以为,有罪的只有王太子一个人吗?”

纵容的……

冷眼旁观的……

还有造成这一切的……

那许多许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