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第2/3页)

饭毕,云朝先服侍谢青鹤漱口,送来茶水,方才把饭菜盘盏收回厨房清洗。

谢青鹤果然要熬夜研究那盆魔花,吩咐云朝自去休息,云朝答应了一声,仍是在门外露台抱剑而坐。他指尖还残留着被天雷化水灼烧的痕迹,就像是受伤的禽兽舔舐伤口,他也无意识地将手指放在唇齿间轻轻舔舐,心中残存着几丝茫然与无措。

谢青鹤在复盘吞魔前后的异常现象,似他这样莫名其妙地逆天改命,重生于现世,真的正常吗?云朝不知道。谢青鹤对他一如既往,没有半分猜忌怀疑,可是,云朝很担心自己的来历。

——主人多次入魔,凭什么就是我如此幸运?凭什么就刚好改了我的命?

——我来此世,真的是个巧合吗?

谢青鹤与伏传是山上山下两头忙碌,次日,谢青鹤的研究先有了结果。

云朝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饭,突然听见三处异动:主人屋内罡气纵横,天外悬挂的寒江印疯狂吞吐剑气,隔壁本该昏睡的时钦直接摔地上了!

云朝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大勺,翻窗去了隔壁。

时钦连人带被子滚在地上,正俯身呕吐,吐出来的全是黑红腥臭的秽物。

云朝见他吐得干净,也没有急着扶他起来,一只手架住他,一只手给他拍背,帮着他吐秽。

时钦边吐边咳,憋得脸都红了,云朝适时一拍,他难以吐出的秽物就喷了出来,省了好大力气。

这边正在吐着。

门外悬挂的寒江印已经从疯狂到平静,风止浪息。

谢青鹤也已经收拾好逸散的魔花鬼气,桌上左边放着三枚玉符,右手四枚黄纸朱砂符。

“好了?”云朝打量时钦脸色,把他扶回床上坐下,“你坐会儿,我给你弄点水漱口。”

这边屋内只有昨日剩下的冷茶,云朝胡乱给他倒了一杯漱口,时钦也不讲究。嘴里的臭东西吐干净之后,时钦手里拿着茶杯,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久久不语。

云朝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嘴,说:“你再躺一会儿。早饭就得了,豆渣肉饼吃的吧?”

这是观星台很惯常的早餐。磨好豆浆之后,剩下的豆渣与肉糜面粉搅拌在一起,用熟油在铁板上细致地煎出焦香,佐以豆粥、素汤,或是咸甜豆浆。谢青鹤和伏传都挺喜欢吃,观星台常常会做。

时钦在观星台住的日子不长,蹭饭的日子却不短。

一句豆渣肉饼,使时钦回忆起在观星台的种种往事,一时间,酸甜苦辣,纷至沓来。

“吃。”时钦定了定神,撑着重伤初愈的身体站起,“我要吃。”

莫名其妙地,萦绕在心尖的死念,突然就消失了。

谢青鹤已经把屋内台面收拾好,正在抄录整理识别鬼气魔念的符法。

常人修习符法不过是照本宣科、得自先人,谢青鹤对修行的理解已经到了知其所以然的地步,在他看来,任何玄而又玄的法术都能解构其根源内在,能够寻找鬼气的魔花也是一个道理。

这会儿鬼道魔花已经被他拆解成能够施用的符法道术,只待传授门下,遍传天下。

云朝端了早饭进来,问道:“主人,里边吃么?”

谢青鹤写好最后一个字,洗手出门,难得抻了抻筋骨,说:“时钦醒了?”

云朝示意门外:“吐了好些脏东西出来,吃了茶,吃了饼,还喝了两碗粥。只等主人有空再进来拜见。”

“进来吧。”谢青鹤吩咐。

两道门都敞着,谢青鹤说话也没刻意低声,时钦在门外听见吩咐,很快就走了进来。

不等时钦屈膝拜见,谢青鹤示意面前的位置:“没吃饱再吃点,吃饱了喝杯茶。我有话问你。”

时钦熟知他说一不二的脾气,从命在餐桌一边坐下,云朝给他倒了一杯茶,他欠身致谢,心思也不在这一杯茶上,见谢青鹤夹开一枚水煮蛋,便把跟前的酱油碟子递了过去。

——相处得实在太熟悉了。谢青鹤吃饭的习惯,时钦都一清二楚。

“不想死了?”谢青鹤问。

时钦惭愧地低下头:“若蒙掌门真人宽赦,恕罪徒不死,愿以余生报效宗门,清偿前罪。”

“你这些年在外门是什么位置,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一手提拔你,小师弟信重任用你,你在这时候出了岔子,是我识人不明还是小师弟御下无能?于情于理我都要保你。”谢青鹤说。

这所谓的“情”,自然还是念在燕不切的情分上。

时钦低声道:“弟子惭愧。”

“你能活下来,不曾心伤求死,这就很好了。”谢青鹤说。

这让时钦越发觉得惭愧,起身弯腰施礼:“大师兄宽仁慈悲,罪徒惭愧。”

“想来你也知道如今情势不妙,宗门正在用人之际,恐防多生事端——你的事情,只有观星台与飞仙草庐知情,你自己也要守口如瓶。再者……你也不必自责太深。魔者,惑也。既然受了魔惑,岂能不堕?入魔就似受创,养好了伤处,仍是自己人。”谢青鹤说。

时钦本以为自己就算侥幸不死,也会受到宗门严惩,至不济也要被谢青鹤轻蔑嫌弃。

哪晓得谢青鹤已经得到了他的供词,依然对他温柔和煦,没有半分苛责。这让时钦心情很复杂,垂首躬身道:“嗯,是。弟子遵命。”

“屋内有我写好的符。你拿一枚玉符佩在身上,能驱除邪祟,抵御魔惑。”谢青鹤说。

时钦知晓这是明晃晃的测试,要检查他身上魔念是否清除。他答应一声,进门找到谢青鹤写字用的书桌,看见玉符也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捏在了手心,佩在腰间。

出门之后,他将玉符亮给谢青鹤查看:“大师兄。”

谢青鹤点点头:“还望你不要觉得我太过冒犯。”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剑气飞入玉符之中。

这道剑气追随玉符旦夕不离,一旦时钦将玉符摘下,谢青鹤马上就能知晓。

时钦诚恳地说道:“弟子岂敢不知好歹。大师兄以玉符保全弟子,弟子感念于心,永不敢忘。”

他是被离苦所攫获堕入过鬼道的倒霉蛋,连他都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入了魔、何时何地入了魔。

谢青鹤先赐玉符再赐剑气,堪称用心良苦,将他保护得滴水不漏,他又怎么可能怨恨谢青鹤对他不信任——他都不信任自己,正需要有人扶持一把。

“看你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连日不去外门也惹人猜疑,早些下去上差吧。”谢青鹤吩咐。

时钦应诺一声,略迟疑了片刻,问道:“我独自去么?”

“我再派个人押着你?”谢青鹤反问。

时钦是真的有些震惊于谢青鹤的宽和大度。

他惹出这么大的事,堕入鬼道之后,对宗门有种种怨恨不甘,甚至想过杀李南风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