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大争(29)(第3/5页)

安莹是武将,出入都是骑马,谢青鹤也不叫套车,说:“今日没有风雪,叫我骑马吧。”

当着安莹的面,陈利也不敢驳了小郎君的面子,只好让人把马牵了来。安莹显然认识单煦罡的爱马,眼露艳羡之意,谢青鹤看在眼里也没说送给他——这马是单煦罡的,说不得他日还要还回去。

何况,小师弟嘴里说骑老虎,骑大熊,说不得还是最喜欢骏马,得让小师弟先挑过再说。

安莹与谢青鹤出门都是背后一群侍卫跟着,浩浩荡荡地赶到了青州府,赶巧了,沈俣不在。

据青州府留守的文书汇报,长史带着各位从事大人,这几天都在穿街走巷核验籍册——他们根本就不相信青州原来那批官吏投降时交上来的资料,竹简上刻的东西作准么?当然要看实物。

这类工作安莹早期就粗略做过一遍,不过,安莹重点看的是粮仓、兵器库和银库。

沈俣这些天看的都是市井匠户,重点给手艺人登记造册,方便以后征召统管。

谢青鹤挺意外:“沈先生亲自去?”

文书无奈地说:“人手不够。这地方市井品流复杂又挺滑头,沈先生慧眼识珠,捉了不少漏网之鱼。”

谢青鹤理解地点了点头,这就是治理的艰难之处。

打天下的时候只求拳头大刀子利,遇到不服输的敌人就砍了,等到治天下的时候,却不能继续挥着刀四处逼问,我要个石匠,谁是石匠自己站出来。陈起如今不留俘虏的做法很难笼络人心,沈俣要保证青州过得下去就离不开市井百业支持,青州百姓如此抵触,沈俣亲自往街上跑也算是千金买骨。

“使人去把沈先生请回来吧。有命案须请他来审决,此事紧要,不要耽搁。”谢青鹤说。

谢青鹤前几日才来过青州府,与这里几位先生都还熟悉,被迎进屋内烤火说话。

这么往返耽搁,沈俣与白芝凤都差不多的时间,前后脚进门。沈俣孤身一人匆匆回来,白芝凤则带着昨夜与范桢一齐去乐坊玩乐的谋士,气势汹汹进门就要开怼。

没等这几位先生开腔,谢青鹤先起身打招呼,他与白芝凤叙礼之后,走到那几人跟前。

准备开喷的几人都被他冰冷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这几个热衷酗酒美色的谋士在私德上都比较拉垮,然而,能被陈起收入东楼、又被塞进幕僚团随行参赞军务,脑子总是灵光的。

如今可不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时候了,天命在陈,再没有其他高枝好攀。

跟陈起唯一的儿子,跟小郎君别苗头,实属不智。

——这特么想扶持主公另外一个儿子,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冷冰冰的臭小子失去嗣位,活得凄凄惨惨苟延残喘……都不可能!陈起只有这一个儿子!这种情况下,谋士进谗不顶用!

火石电光之间,这群谋士已经把“让小郎君失宠的一百二十种方式”都过了一遍。

意识到陈起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想对付小郎君只能物理消灭之后,这几人都有点蔫儿了。

谢青鹤才拱手施礼,客气地问道:“先生们酒醒了吗?”

这话问得挺羞辱,偏偏小郎君态度又那么诚恳,让人听不出到底是关心还是讽刺。

白芝凤打了个圆场:“天寒地冻,不若堂上细说?”

沈俣脾气暴躁归暴躁,这种场合也没有显出不耐烦,更没有故意在白芝凤和安莹跟前彰显青州府权威的想法。白芝凤没多久就会离开,安莹是带兵的,青州府没必要与他们争权夺利。

府衙都有决案的权力和义务,青州府还顾不上这一块,也没有准备好接受百姓状告的地方。

沈俣直接把所有人都带进了原来尚书府的大堂。

这地方占地宽绰,沈俣认为保持温度太费柴火木炭,并未启用此处。

沈俣使人把这地方临时收拾出来,只在席上摆了坐具,角落里负责记录的文书才有一张书案,看上去就像是家主人在接待不速之客,倒没有多少审决命案的气氛。

各方落座之后,沈俣问道:“我尚不知道前因后果。”

任何事情率先叙述都可以取得先入为主的印象,然而,白芝凤坐在这里,就不大可能让任何人信口雌黄。于是安莹也懒得去抢这个先机,以免让外人觉得自己理亏,只管坐在一边保持微笑。

白芝凤看了身边几个谋士一眼。那几个原本还满腔愤怒的谋士,现在也还蔫儿着。

沈俣皱眉道:“安将军可有教我?”

这几位谋士都是当事人,可他们昨天都喝多了,根本就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临时被叫起来,说范桢在路上被冻死了,他们就算能推算出前因后果,推敲出来的事能拿出来说吗?

反倒是不在现场的安莹掌握了一手情报却又闭口不言,沈俣觉得他甚为装逼,方才点名问他。

“今日得报,说有人冻毙街头,又说是东楼嘉宾……”安莹才肯开口说案情。

他对谢青鹤申告时,说了范桢等人如何欺凌巡城士兵。当着沈俣与白芝凤的面,这一段叙述就被他彻底掐掉了。他只说这些日子天天有人犯夜禁,影响非常不好,但是,考虑到东楼的谋士们身份贵重,卑贱的士卒们也都不敢得罪,为了解决这事,只好刑不上大夫,单独把乐坊伎人处决了。

至于说范桢之死,巡城士兵完全不知道内情,想要知道他的死因,得问在座几位先生。

话音刚落,贺冰就不乐意了,问道:“青州宵禁岂是为我等而设?安将军难道怀疑我等是奸细,半夜出门是为了祸害青州城防吗?本就是诫禁青州贱民的律令,写在安民十条里,与我等有何相干?我等又为何要守着宵禁的规矩?——就是郎主的中军大帐,我半夜去不得吗?!”

安莹慢条斯理地说:“先生息怒。巡城士兵何曾以宵禁怪罪先生?死的不都是乐坊伎人么?”

“当真好笑。当着我等的面处决伎人,不就是杀鸡骇猴么?将军敢说没有威慑之意?反倒狡辩无心冒犯。昨夜被杀的伎人中就有老夫新纳的妾室,此事必不能与你甘休!”贺冰怒道。

安莹张了张嘴,他是草莽出身,还真不知道读过书的流氓这么生猛,为了吵架可以临时纳妾!

沈俣已经听明白来龙去脉了,他这几日忙得大冬天的嘴角都起了燎泡,还得跑回来给这群神经病断案,从范桢之死吵到了贺冰的妾室,简直不知所谓!

恰好安莹目瞪口呆打了个间歇,沈俣问道:“还有什么人在别宫乐坊纳伎人为妾了吗?”

沈俣也在东楼混了近二十年,资历深厚、才华横溢,一般人也不想跟他对线。贺冰当场纳妾之后,其余几个好歹还记得重点是死去的范桢,都没有搭沈俣的茬儿,与沈俣有旧的江蕙还回了一句:“乐坊贱人不足为提,德臣之死却要给我等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