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大争(15)(第2/4页)

常朝与这批武士认识,见翟烽被人抬着,刚缠上去的布条被鲜血濡湿,脸色苍白如纸——他很清楚,等不到回家,人就要死了。何况,陈纪家中的大夫能有多好的医术?送回去也是死。

“小郎君。”常朝忍不住开口求情,“他叫翟烽。隽儿刚出生的时候,是他来向我报喜。”

谢青鹤忙得无暇回头,说:“你手里有药先敷上止血,有重伤不好救治的都留下,不致命的抬走我没空收拾——把止血膏给隽弟送过去,我要他出来帮忙。”

谁都没预料到小郎君这么好说话,常朝大喜过望,连忙招呼抬着翟烽的武士:“快,放下!”

常朝去货栈取药,搜了十几瓶麻肤膏止血膏,装了小半个包袱。这时候把大部分药都分给了陈纪和陈利,剩下一瓶止血膏他攥在手里,匆匆忙忙进门去找伏传。

伏传待在屋子里专注地守着婴儿,他太过信任大师兄,压根儿也没想过要出门帮忙。

直到常朝进门,把止血膏给了他,他小心翼翼地给婴儿敷了药,听着婴儿微弱的呼吸,这才松开了抵在婴儿命门穴上的手,把孩子小心翼翼地裹进襁褓中。

常朝才告诉他:“小郎君要你快去帮忙。”

伏传很意外,左右看了一眼,看谁都不放心,顺手把孩子交给了常朝,转身跑了出去。

常朝看着那仿佛只剩一口气的小东西,托着婴儿的胳膊都僵硬了!

这么小,这么软!怎么办?!

谢青鹤和伏传搭着伴在廊下救人,多半时候都是谢青鹤指挥,伏传负责操作。

他两人全神贯注地忙着救命,根本无暇他顾。

有伏传加入了救援,陈纪麾下的武士也安心了许多。伤有轻重缓急,陈纪这边的武士只差一口气就要死了,也不敢去抢陈利那边还能撑两口气的伤者位置——毕竟小郎君是陈利的主子,自己这边刚才还是兵戎相见的对手。双方身上开的口子,现场就能找到罪魁祸首呢!

现在自家小郎君也出来了,陈纪这边的武士就如找到了主心骨,精神为之一振。

不必打嘴仗争抢,两边的危重伤者很默契地不再区分阵营,按照紧急程度躺在廊下等着施救。

现场的气氛非常奇特,刚刚还杀得血肉横飞的对手横七竖八躺在一起,负责照顾他们的卫士举手投足都碰到对家照顾伤者的人,很想互相飞个白眼,又怕被自家小郎君和对方小郎君嫌弃,不得不忍气吞声保持着虚假太平。

陈纪摸了摸还残留着不适感的颈项,常朝放开他就去救人了,这时候也没人搭理他。

他走到常夫人身边,问道:“救活了?”

常夫人点头。

“要为隽儿打算。”陈纪轻声说。

常夫人沉默片刻,突然冷笑:“现在才想起要为隽儿打算?是为隽儿打算,还是为你打算?”

“你又要与我吵闹?事已至此,你我再论谁对谁错又有何益?大兄的侍卫在此有了折损,我总得有说辞解释。”陈纪这时候也是骑虎难下。若是把陈利等人都杀干净了,一切都好说。现在杀人只杀了一半,非但没能灭口,还要解释为什么杀人。

常夫人对他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点,偏偏这事将二人捆绑在一起,也不能翻脸让陈纪自己去面对。

“你我商议有用么?”常夫人反问道。

陈纪目光看向正在一片血海脏乱中忙碌的伏传,轻声说:“他听你的。”

常夫人对陈隽有影响力,陈隽对陈丛有影响力。所以,陈纪和常夫人商量对策是有用的。

陈纪的整个策略逻辑清晰。

可惜,常夫人冷笑一声,说:“我不听你的。”

不等陈纪再说什么,常夫人已经转身快步离开,吩咐仆妇:“带人多烧水煮布,帮着准备铺褥,熬煮软食。耳朵都竖起来,小郎君需要什么,不要紧等吩咐,早些预备好。”

陈纪心念一动。

常夫人嘴上说不听他的,不与他商量对策,可是,常夫人的安排很耐人寻味。

她让仆妇准备被褥饮食,是把陈利麾下所有卫士都安置了下来。谢青鹤在这里救人,陈利就必须带着卫士在此保护他,伤者更是直接被安置了下来。

最让陈纪深思的是,从事发到现在,陈利始终没有派人回陈府求援。

——他是不是也在等,等谢青鹤空闲下来,想好对外的说辞,再将此事捅回陈府?

一直忙碌到傍晚,斜阳西下,院子里只剩下微弱的天光,所有人脸上的轮廓都变得模糊。

谢青鹤与伏传从走廊的一头挪到了另一头,还要接手时,发现空荡荡的廊上只有纹路笔直的木板。谢青鹤仰头听见了颈骨尖酸的呻吟,一直在用气针缝合、用真元渡气救人的伏传,更是累得将身子一倒,直接铺在了木廊上:“不想洗澡。”

不洗澡当然是不行的,一整天收拾的都是外伤,两人都是满身血污,伏传裤子上的血都起壳了。

常夫人的仆妇准备好香汤,谢青鹤拉着伏传起身,临走之时,又不放心陈纪。他回头指了陈纪麾下还站着的武士一下,说:“再动手都死大街上去。”

这群武士都很为难。陈纪吩咐杀人,他们不可能抗命。可小郎君不计前嫌施救,也得给面子。

不能称是,也不能称不是。自闻三以下,个个都屈膝下拜,垂头不语。

耷拉着肩膀累得满脸灰暗的伏传回过头来,吩咐道:“解剑卸甲,绳缚右臂,去廊下蹲坐着。你们一个个对大兄的卫士举剑,还想好端端地回家睡觉?等候发落。”

说话的是自己的小郎君。闻三抬头看了陈纪一眼,陈纪点了头,他就吩咐麾下:“遵命。”

谢青鹤则低声吩咐陈利:“客气些。”

陈利这边死了人,心中自然积攒着怒气,可对方也是听命行事,且自愿解剑卸甲,两边小郎君关系又如此亲厚,真要节外生枝,只怕小郎君先要不高兴了。陈利很明白其中的利害:“仆明白。”

暂时控制住局面之后,谢青鹤才牵住伏传的手,领着他去洗澡更衣。

洗澡是个简单的事情,洗完澡要换衣服就挺头疼。他俩都是小孩,想借衣裳穿都不可能。常夫人是慈母心肠,哪怕搬到别院居住,居然也带着伏传的衣裳。两人洗浴出来,常夫人的仆妇捧着崭新的衣裳进来,又是小郎君喜欢的花色纹样,又是小郎君喜欢的熏香……群星捧月般围着伏传打转。

至于谢青鹤么,有妈没妈的区别非常明显。

只有雁姑站在他身边,盘里捧着一套外衫,说:“夫人出来得匆忙,家中也没有尺寸合适的男子袍服,委屈小郎君暂以斗篷蔽体御寒。女婢已在加紧裁制衣物,再有片刻就能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