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溺杀(28)(第2/5页)

庄小酌儿听得不住地笑,敢和庄老先生这么说话的人,不是年高就是权重,谢青鹤这么一个少年人,说话姿态极高,偏偏又爽利直率,反倒显得关系亲厚,一团和气。

等谢青鹤一番话说完,庄小酌儿也不假惺惺地客气,嘻嘻笑道:“是,是,小的知道了。这就回去跟我家老爷说明白。小的多嘴问一句,您明天几时出门?小的赶车来接。叫您老人家磨细了腿,老爷少爷都饶不了小的!”

“巳时初吧。说得高兴了,指不定还能在你家蹭一顿饭吃。”谢青鹤说。

庄小酌儿得了确切的时间,客气两句就告退了。

到下午时,糜氏也打发下人来送了蔬果吃食,说是洗尘果,慰劳先生舟车劳顿,改日再带贺颛来给先生请安——她是徒弟媳妇,丈夫不在家,她找蒋幼娘玩耍无碍,特意来拜见谢青鹤就不合适了。所谓改日再带儿子来拜见云云,也就是嘴上说一说。

谢青鹤出门归家都不爱带伴手礼,糜氏这么礼数齐全,把他弄得挺尴尬。连忙叫蒋幼娘把家里的珍贵香料挑了几样包起来做回礼,假装是特意从京城带回来的,蒋幼娘一边作假一边捂嘴笑。

一个下午过去,庄家和贺家都派了人来问候,反倒是离得最近的蒋二娘还没回家来看一眼。

直到傍晚,天色将暮。

蒋二娘提着篮子,匆匆忙忙地进门:“阿弟,弟?”

蒋幼娘坐在书房里写字,闻言往窗外看了一眼,嘲笑道:“哟,铺子打烊啦。”

蒋二娘也不理她,循着屋内的灯光,找到了谢青鹤起居的地方。谢青鹤正在憩室的坐榻茶几上做琥珀,手上一时放不开,单用嘴打了招呼:“二姐回来了。我这儿马上好。”

蒋二娘把篮子放下,端出来一盆蒸得流出肉油的包子,说:“铺子里有些忙,我走不开。”

她见屋角盥洗架上铜盆里盛着净水,挽起袖子洗了洗手,徒手拿了个包子,要喂谢青鹤吃。谢青鹤不大习惯这样,包子都塞到嘴边了,只好咬了一口,还是旧时味道:“好吃。”

蒋二娘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就坐在他身边,喂他一口一口把包子吃了。

“还吃吗?我再给你拿一个。”蒋二娘问。

谢青鹤摇头道:“我这弄好了再吃。二姐姐,茶。”

蒋二娘知道他讲究颇多,先端了一杯温茶汤服侍他漱口,再送热茶过来让他饮用。他与蒋二娘在一起过的“苦日子”最多,没有奴婢帮手的时候,蒋二娘做家务,谢青鹤干粗活,称得上彼此体贴。

到了现在,蒋二娘照顾谢青鹤比较细致,谢青鹤也不会特别推拒。

见蒋幼娘欲言又止,谢青鹤安慰道:“外人才讲客气礼数,自家人不讲虚数。铺子忙不过来就紧着铺子的事,弟弟在家也不会飞了。二姐姐是忙人,三姐姐是闲人,忙人不要与闲人置气。”

蒋二娘被说得莞尔一笑,说:“我与她置什么气?就是怕你生气了,觉得我慢待了你。”

谢青鹤摇头道:“一家人不讲那些虚数。”

蒋二娘方才高兴起来,说:“今晚我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谢青鹤知道她有一腔柔情无法释放,也没有阻止她疼爱弟弟,反而随口点了几个菜。蒋二娘马上就有了一种非常强烈的被弟弟需要的满足感,乐呵呵地出门去了厨房。

谢青鹤思前想后,还是趿着鞋子去书房,也不说话,就靠在门前,盯着蒋幼娘。

蒋幼娘被他盯得坐在席上连笔都拿不稳了,没好气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我闭嘴!”

谢青鹤方才缓缓走进门,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冬瓜糖,塞进蒋幼娘嘴里。

蒋幼娘哭笑不得。

谢青鹤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背身走得远了,蒋幼娘嚼着嘴里的糖,有点甜。

谢青鹤在庄园谋了一份教职,每年三、四、五月,隔日在庄园授课半日。

等他在家安顿几日,在庄园熟悉好情况,正是开课时,已经是三月中旬。春暖花开,风气正好。他上课什么都教,四书五经,天文地理。有不少学生是冲着制文来学,问他为何不教制文。

谢青鹤好笑地说:“下一科尚在两年之后,着什么急呢?”

有学生怀疑他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庄彤考中状元跟他没什么关系。也有学生怀疑他是心胸狭隘,不肯将制文之法公开传授。一时间议论纷纷。

作为谢青鹤的迷弟之一,刘钦对此非常生气,天天都在抓着背后说小话的学生打手板。

谢青鹤不得不请他吃酒,劝他不必在意:“师徒之间讲究缘分。我在庄园授课有教无类,他们愿意来学是好,不愿来学我也少费些心思。刘先生何必大动肝火,平白气坏了自己。”

刘钦吃着谢青鹤的宴请,听着市妓唱的靡靡之音,嘿了一声,说:“不瞒你说,我是恨他们有眼无珠。做人学生的挨几下手板有什么打紧?谁人读书不挨手板?——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有眼无珠的蠢货,错过了蒋先生你的课,那才是最大的惩罚。”

谢青鹤难得被噎了一回,失笑道:“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一顿酒吃过之后,刘钦就不追着说小话的学生打手板了。

谢青鹤的课堂是完全放养的状态,学生爱来就来,不爱来他也从来不点名过问。学生少就在小轩里上课,学生多了坐不下,趁着春色好,还带着学生们去花园里随意歪着上课。

只有一条规矩,他在庄园的时候才是先生,任谁来求教都有问必答。

一旦离了庄园,他就不负责任何学生的问课求教。

到五月底,谢青鹤就准备结课。好几个一直跟着他读书的学生都念念不舍,说要去庄老先生处请愿,要庄园多聘蒋先生一些时间,不能因为蒋先生年纪小,没有功名,就看轻了他。

谢青鹤被这批铁憨憨学生弄得哭笑不得,说:“倒不是庄老先生不聘我。是我自己不愿。”

学生们只是不信。

趁着谢青鹤休课的日子,好几个学生联袂前往庄老先生堂上,跪地哀求,要求留下蒋先生。

庄老先生:“……”

“你们若能说服蒋先生留在庄园授课,蒋先生的束脩好说,连带着你们的束脩老夫也给一起免了,日后你们上京赶考的盘缠,老夫也一起赠了。”庄老先生气哼哼地说。

这几个学生倒也不敢怀疑庄老先生撒谎,出来时各个都很晕,原来真的是蒋先生不肯多留?

次日,谢青鹤到庄园上课,几个学生又问他为何不肯继续授课。

“六月天气就热了。”谢青鹤说得理直气壮,“好女不穿嫁时衣,好汉不挣六月钱。”

有学生弱弱地纠正:“先生,那句俗话是,好女不穿嫁时衣,好男不吃分家饭。倒也不曾听过……好汉不挣六月钱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