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相思花语

神识经历了长时间的飘荡,虚弱的很,凤瑄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整个人昏昏欲坠,好似漂泊在激浪中的一页扁舟。

眼前的场景不断变化,时而看到枯树下的裘子晋,时而又变成千年前无念宗内一片混乱的场景。

他看到裘子晋猩红着双眼,亲手将提天斩于剑下,复又双手颤抖着,将半死不活的提天硬生生抽皮扒骨,让其活生生痛苦至死。

就连死后裘子晋也没有放过,他砍下提天的骨肉,直接丢进了熊熊燃烧的炼器炉里。

岑岕生前受过的苦楚,他提天一样一样,全部都别想逃过!

然而不管他杀了提天多少剑,都不能改变岑岕已死的事实。

裘子晋抱着剑,挥泪如雨。

仙魔大战,最终以裘子晋斩杀提天,奠定了正派的胜利。

那日亲眼见过裘子晋斩杀提天的修士们,无一不为裘子晋强大的力量所折服。

他们称裘子晋为天神降世,乃是拯救天下苍生的大英雄,推崇裘子晋成为新届无念宗宗主。

被被裘子晋拒绝了。

自仙魔大战之后,裘子晋隐世于无念宗内,修真界中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而苟流身为仅剩的前掌门弟子,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新一届的无念宗掌门。

画面再次翻转。

凤瑄看到,裘子晋奔波千里,只为寻传说中的续魂灯,又遍寻天下,只为求生死白骨的禁术,哪怕,这禁术要取千万人之血,且会耗尽施阵之人的寿命。

为求一人,杀千万人。

凤瑄猜的没错,裘子晋确实欲夺舍厉扶仞的身体,作为魂体的新容器,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早就死在了千年前的岑岕。

原来如此。

意识消退的最后一秒,画面再度一转,破败疮痍的无念宗摇身一变,又回到了从前春意融融,阳光正好的时刻。

院子里,一站一坐两个少年。一个躺在躺椅里,抱着本巨大无比的古籍;一个,脚步似风,剑招如花,好一副肆意少年,风华正茂的模样。

正是少年时的岑岕和裘子晋二人。

这太阳晒的太舒服了,岑岕心满意足的翻了个身,换个边继续晒,胸前的古籍却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翻开到陌生的一页。

岑岕侧身去捞书的时候,忽然“咦”了一声。

裘子晋收剑,上前询问。

岑岕拾起书,语气随意,说:“看到棵好玩的树,开的花甚是好看,叫什么…相思树。”

他啧了一声,又道:“可惜这树只有南夷有,我们这边是看不到了。”

裘子晋坐上桌子,长腿随意交叉,漫不经心道却又认真道:“你若是想看,改日有机会了,我们一起去看便是。”

岑岕好笑的瞥了他一眼:“就为了一棵树,跑那么远做什么?”

裘子晋不甚在意:“那不是你要看吗。”说着,又捏了一个果子丢进嘴里。

像是说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笑话,谁都没有在意。

直到裘子晋匆匆一瞥,只见那页古籍下的右下角,有这样一行小小的批注——

【传言共种此树者,能得到天神的眷顾,永生永世,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

少年握果子的手顿了顿,就连什么时候果子掉了都不知道。

满脑子想的都是:很快便到阿岕的成人礼了,往年什么珍奇异宝都送遍了,今年,不若就送棵树吧。

他耳尖微红,眼神飘忽,自顾自的在心里将这八个字翻来覆去念了又念。

【永生永世,永不分离。】

……

这枯树似乎是秘境结界的支撑。

裘子晋和岑岕一死,枯树败落,整个结界都随之动荡了起来。

凤瑄无力的一倒,好在即使落进了厉扶仞的怀抱。

头顶传来厉扶仞沉稳有力的声音:“秘境要坍塌了,我们得尽快回去。”

他说完,打横将人抱起,正欲寻找出口,枯树下,裘子晋的怀中,一道长形的物体忽闪忽闪。

厉扶仞顿时警惕不已的望向裘子晋,生怕狡诈的裘子晋还有别的计谋。

可还不及厉扶仞凝聚灵气,那道灵光猛地一闪,以肉眼几乎捕捉不到的速度,飞速窜到了厉扶仞的身前,带出一道凌冽的剑气。

剑气掀起厉扶仞的发丝,及至离厉扶仞面部只差分毫的时候,才堪堪停了下来了。

寒气凛然,剑身似雾。

正是裘子晋的神剑寒水。

厉扶仞顿时凝气护体,将寒水的剑气抵挡在外,又紧紧护住怀中的人,神情冰冷。

“小心。”凤瑄同样担忧不已的叮嘱。他算是见过寒水威力的,自然知晓寒水剑气有多惊人。

但出乎二人意料的是,不待厉扶仞出手,这寒水便乖巧的停在了厉扶仞身前,还围着厉扶仞四周转了一圈,亲昵的往他身上蹭。

二人同时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同样的惊讶。

寒水竟有意认厉扶仞为主。

片刻的震惊后,凤瑄终于回神,心道,也是,裘子晋已死,寒水里面的剑灵岑岕也已魂飞魄散,神剑寒水现在便是个无主的剑器而已。

传言神剑能主动寻找合适的主人,万万没想到,这传言倒是真的。

凤瑄思索间,厉扶仞已经抬手握住的剑柄。

他掌心内灵光一闪,剑气划出一道细微的伤口,又鲜血流下,落在剑柄上,又迅速消失不见,被剑柄吸收了。

鲜血消失的瞬间,寒水剑身一闪。

凤瑄只觉得寒水的气息,瞬间和厉扶仞的气息融为了一体。

结界将倾,厉扶仞扶着凤瑄,又拉起白乐荣,脚踏寒水,从结界中冲了出去。

……

凤瑄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岑岕化作星光点点散去,漂亮又虚无,像是抓不住的湖中星影。

和他记忆中,师父最后的飞升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

可……岑岕分明不是飞升,而是死了。

梦里,岑岕的最后一幕,和师父临走前的最后一幕不断重合,又一次一次的在凤瑄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像是在不断告诉他:

师父没有飞升。

你师父,他死了。

“师父…师父……”凤瑄痛苦不已的不断喃喃道。

“师父!”

他惊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身边早已不是水宫,而是一出普通的客栈住处。

额间冷汗淋淋,凤瑄却完全没有心思顾忌,满心的慌乱和不安。

听到房内的东西,有人推门而入。

凤瑄闻声抬头,迎面走来的,正是一袭黑衣的厉扶仞。

他走至凤瑄身侧,垂眼,面无神情的查探了凤瑄的气息,道:“你伤势未愈,注意不要过度动用灵气。”

凤瑄却宛若未闻,神情呆滞,缓了好片刻,他才起身下床,想要喝点茶水润润枯哑的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