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第2/3页)

或许是因为他想要低调行事,或许是因为他还不想让边关中的有些人知道,他已经来了。

毕竟边关重地,锦衣卫更是加派了不少人守在此地。

西北大营的二十万兵马,而且都是在边境战争第一线被磨练出来的铁血将士,哪怕是比起京城号称是精锐之师的御林军,只怕都是厉害得多。

这样一支军队,帝王自然是既幸又忧。

庆幸的是,正是有这样一支军队,才让北戎人始终无法踏入中原一步。

而忧心的便是,这样一把利刃,若是有朝一日,调转刀柄,捅向帝座上的人。

帝王该如何招架得住。

因此锦衣卫在西北大营也是派了重兵,时刻监视着西北大营动态。

“三姑娘此言客气,如今侯爷身后事都等着三姑娘定夺,”左丰年作为此处身份最高的人,此话由他来说,合情合理。

沈绛微微颔首,她方才大哭一场,此刻眼眶还泛着微红。

她仰头望着众人,淡然道:“父亲曾经说过,若是他战死沙场,便将他的尸骨埋在仰天关,他要时刻守着这片土地。”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诧异,议事厅甚至响起不小的声音。

落叶归根,魂归故里,此乃所有将士的渴望。

纵然身死沙场,可是家永远是他们最眷念的地方。

谁都没想到,沈作明竟留下这样的遗言,他要葬在这里,他守了一辈子,护了一辈子的地方。

左丰年轻声询问:“三姑娘,不知侯爷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沈绛看过去。

左丰年立即解释道:“我并非不信三姑娘所言,只是侯爷以身殉国,早已经是无愧于皇上,无愧于社稷,何不让侯爷魂归故里呢。”

对于将士来说,回家二字,或许是他们一直拼命努力到现在的动力。

特别是这些早已经有了品级的将军,并非是雍州本地人,留在边关或是为了家国情怀,或是为了拜官封侯。

可是他们都有一个念想,那便是年老提不动刀时,能够回家。

沈绛低声说:“左将军,我明白您的好意。只是父亲曾留信与我,说这乃是他的夙愿。身为人女,这既是家父遗愿,我定当竭力完成。”

沈绛并没有诓骗左丰年,在来边关的路上,姚寒山就交给沈绛一封信。

或许沈作明早有预料这一日,所以他提前写了一封信给沈绛。

信中他言道,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战死,便不用将他运回故里,死了便埋在边关。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她以为自己了解爹爹,可是事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竟连父亲的一丝洒脱都未学会。

在沈作明留给的那封信里,她才发现他有多坦然自若,哪怕是提及自己的死亡,都没有一丝畏惧,充满了从容和坦然自若。

沈绛做不到他这么坦然。

学不会生死有命这四个字。

谁杀了他,她就要去杀了谁。

众人听着沈绛的坚持,不由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左丰年开口道:“既是侯爷的遗愿,我们也定当遵守。只是侯爷头七已过,应及早入土为安。”

沈绛从京城赶到边关,路上花费了十来天时间。

所以她说:“我想再陪爹爹两日。”

“三姑娘这份孝心,侯爷定然能感受到。”左丰年轻叹一声。

考虑到沈绛刚赶到边关,路上舟车劳顿,众人也就没再多加叨扰。

府里有老管家在,一切都有条不紊。

特别是得知沈作明的棺材并不会运回京城,而是留在边关,老管家立即派人去选了山清水秀之地。

夜里,沈绛留在正厅内,将手里纸钱一点点扔进盆里。

“爹爹,你别怪大姐姐没能赶来,她此时定也分外伤心吧,”沈绛一边烧纸一边低声念叨,仿佛她说的多了,沈作明真的能听到。

而后,她沉默了许久,突然轻轻问道:“爹爹,我真的不是你的女儿吗?”

纵然她已经快要接受这个事实,可是心底总有一份凄惶。

深黑如墨的夜空中,明月散发着柔和清辉,笼罩大地。

边关的月,仿佛都比别处明亮。

可惜,再也没人回答她这个问题。

*

沈绛守了几日,下葬的日子便也定了下来。

皇帝派人也到了边关,圣旨上加封沈作明,看似荣宠不断,却也只是做给活着的人看罢了。

老管家一向干练,诸事安排妥当,过来请沈绛定夺。

沈绛看了半天,发现也没什么需要改动,便点头应下。

第二天,便是沈作明下葬之日。

沈绛早早起身,她如今身边再无旁人伺候。

她穿好孝服,又披上麻衣。

待跪在棺材前,想要在下葬的最后时刻,再陪爹爹一程。

府内早已经忙了起来,只有那个跪在棺木旁的柔弱身影,一点点烧着纸钱,嘴里低声默念着。

待到了良辰吉时,管事便请沈绛起来。

“三小姐,”管事见她没动,低声说:“小心误了良辰。”

起棺的时辰都是算好的,分毫误不得,要不然对丧者有忧。

沈绛仰头望着面前的棺木,眼眶再次起了一层薄泪。

只是这次,她忍住了。

沈作明膝下无子,原本旁人提议寻一位沈氏族亲抱牌位,沈绛却在这件事上格外坚持,她要自己来。

虽然对于此事,旁人有些异议。

可毕竟这里并没有沈家的族老,哪怕有沈氏族人,也都是年轻、辈分不高的,这些人都是追随沈作明来边关杀敌。

因此最后,还是由沈绛亲抱牌位。

因着沈绛在边关并无熟人,所以并未通知人送葬,也就是左丰年等将军,他们是一直知晓此事的。

“开门起棺—”

随着一声拖着长调的声音响起,将军府大门,伴随着吱呀作响声,缓缓打开。

沈绛立于棺材之前,一身麻衣,手抱牌位,她缓缓抬头,准备迈脚往前。

接着,她怔在原地。

沈府外那条昨日还有些安静的街道,今日站满了人,无数闻讯而来的百姓,就这样井然有序驻立在长街两侧,人群并非完全安静的。

不时从人群中传出啜泣之声。

沈绛抬头望过去,那些都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她从不认识。

可是他们却都来了。

为了沈作明而来。

就像沈作明从京城远赴而来,只为保护边关的每一寸土地。

沈绛并不知道,这些人之中有谁是与父亲有渊源,或许是父亲救了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儿女,或许只是因为感怀他一生征战沙场,最后以身殉国的壮烈。

不管他们为何而来,最终,他们都站在这里。

随着沈绛踏出府门,身后抬棺的人跟着她一起走出府。

府门口站着的左丰年、宋牧、郭文广等将军,还有雍州城的大小官员,纷纷低下头,让棺木从自己面前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