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表妹

机场大厅整一面墙都是落地玻璃,阳光打在男生侧脸上,更突显出少年的轮廓分明。

他抬手掀了掀领口,谢澜发现那只手骨相很好,指骨清晰,腕骨细而劲挺。

手的主人开口了,“微信转我?”

谢澜犹豫一下说,“我不用微信。”

“那支付宝?”

“还没开,我手机坏了,你可以把银行账户告诉我。”

“没支付宝?”那人一抬头,恍然道:“难怪说话有点怪,你是外国人?”

“中国人。”谢澜立刻回答,“中文不好,但是中国国籍。”

他很烦,非常烦。

一模一样的相机,一模一样的官配相机包,还都喜欢挂在书包上。

问题是刚才勾住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视线扫到那人挂在身子一侧的书包,拉链上挂着一枚梧桐叶片的小装饰,还有个像铁丝没闭合的打蛋器似的玩意,估计就是勾来这段倒霉事的元凶。

男生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瞅,皱眉把“打蛋器”拆了下来,嘟囔道:“车子明这个欠揍精。”

“这是什么?”谢澜忍不住问。

“按摩头皮的,给智障儿童打通大脑经脉那种。”

对方随手将它丢进垃圾桶,“我叫窦晟,怎么称呼?”

“Aron.”他的英文名和中文名发音有点相似。

“噢。你有人接吧?”

谢澜唇线微抿,很轻地“嗯”了一声。

窦晟拿起手机,慢慢说道:“我也是来接人的,我表妹刚回国。我先给她打电话说一声,然后跟你去找接你的人,让他赔我,你俩再私下算,你看行吧?”

其实没差别,来接谢澜的人也是陌生人,但谢澜没别的办法,只能点头。

窦晟背过身打电话,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没一会却见窦晟把电话摁了,边打字边嘟囔道:“不会走了吧……”

谢澜随口问,“几点的航班?”

“四点五十降落,都二十分钟了还关机。”

谢澜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机票,“你表妹从伦敦来?”

“对。诶?”窦晟猛地抬头看过来,“你也是?”

谢澜点了下头,“可能在等托运,或者过海关,去通道等吧。”

窦晟啧一声,“把这茬忘了,小马叔还做了个牌子呢,让她下飞机就感受祖国温暖。”

他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叠起的海报,展开,把两行大字明晃晃暴露在谢澜眼前。

Lan Xie 谢澜

欢迎回家!(笑脸)

帅哥表情地震。

“这是你表妹??”

“嗯。”窦晟把手幅横在胸口往前走。

“等等!”

谢澜抬手扯住他袖子,身体挡在那两行字前。

窦晟一抬眼皮,“干嘛?”

谢澜问,“你知道她的长相吗?”

“现在什么样不知道,有一张六七岁的照片,叛逆少女。”窦晟戳两下手机,往谢澜面前一举,“喏。”

黑眸红唇的小孩站在公园松树下,有些不高兴地看着镜头。

小衬衫小围脖小风衣小皮鞋,很正常的英国小男孩打扮,唯一有点像女孩的是前额别了一枚红色发夹,因为脑门磕破了,妈妈怕头发蹭到伤口才强行给他别上的。

谢澜两眼放空,突然有点想回英国。

谢景明实属狠人,竟然派出这种妖孽来花式驱赶他回去。

他把窦晟手里的海报扯走,三两下折了起来。

窦晟皱眉,“又干嘛啊?”

谢澜眼神含恨,“你确定是女的?”

“不很明显是女的吗,关你什么事?”

谢澜盯着他没搭声,过了一会,窦晟忽然眉头一皱。

他的喉结轻轻滑了两下,保持淡定重新点开那张照片,举到谢澜脸旁。

许久。

“那个——”

“敢问少侠中文名——”

“谢澜。”

“……”

核对过证件信息后,两人对着沉默了一会。

直到谢澜先开口,问候道:“初次见面,你好啊。”

听起来非常像“初次见面,你怎么不死啊。”

窦晟嘴角抽了抽,半晌才轻轻一点头,“嗯。挺好的,你呢?”

谢澜还没来得及翻白眼,他就又啧了声,凑近低声问:“你小时候爱别发卡?现在还有那种……独特的癖好吗?”

“……”

谢澜双手拇指把另外八根指头关节全捏了一遍,才让表情没崩:“你妈妈知道我是男生吗?”

窦晟琢磨了一会,“应该知道,只不过电话里没说明白。”

“还有谁知道这事?”谢澜又问。

“什么事?”

谢澜眼中写着暴躁,“表妹。”

“噢……这个啊……”

窦晟手伸进口袋摸着手机,极低声说:“就一些粉丝,嗯,一百来万吧。”

谢澜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窦晟稳重地抬起头,“应该就我误会了,走吧,司机在停车场等着。”

*

司机小马是个单眼皮小胖,长了张笑脸,见面打招呼也十分亲切。

车很快驶出机场高速,开上H市立交桥,桥下是将城市一分为二的江,落日波光粼粼地洒在水面,城市倒影在那片金色中璀璨生辉。

小马边开车边介绍,“咱小区叫望江丽影,你记着点啊,从前叫望江巷外,打车说哪个都行。”

谢澜知道望江巷外,这个名字在妈妈手账里出现了太多次,望江巷外有参天梧桐,从屋里出来要向上跑三十二个台阶,阳光从梧桐叶缝隙撒下,在脸上留下几块明亮的光斑。

他垂下眸子,内心对寄宿在陌生人家这件事非常抗拒,打算一会饭桌上委婉推掉。

抛开不靠谱的儿子不谈,赵文锳气质很不错,穿着一身浅咖色连身羊绒裙,明艳而落落大方。

她很自来熟,没有半点矜持和客套,谢澜刚喊了声阿姨就被她拽去洗了手,按到餐桌旁坐下。

赵文锳笑眯眯:“坐飞机累坏了吧?跟你说啊,到姨这就是回家了,俗话说上车饺子下车面,我一下午没干别的,就炖这碗面了,快尝尝。”

白瓷碗里的鲍鱼白贝炖在金汤中,鲜亮好看,把下面的手擀面都盖住了。赵文锳把筷子递给谢澜,又贴心地放了把叉子在他手边。

谢澜道谢后刚刚拿起筷子,就忽然听赵文锳感慨地叹了口气。

“你跟浪静真的太像了。”她轻声说,“以前上学时她说想生大帅哥,教育得优秀又有礼貌,带出去倍有面子那种。现在看来真是心想事成啊,嫁了喜欢的人,生了这么棒的儿子,老天也算待她不薄。”

谢澜搭在腿上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谢澜妈妈叫肖浪静,在她过世四五个月后,谢澜整理遗物时发现了她二十多年来陆续在写的手账。

赵文锳说的这些话,谢澜也在那些泛黄的纸页上看到过类似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