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同病相怜(第3/3页)

换做心志不坚或精神脆弱的学生被老师这样毫不留情的数落,早就尊严扫地无言继续,连一边的陆小爱都不忍皱眉,同情的看着祝微星。

祝微星却仍挺拔坐着,背脊不因一点自抑而轻折,眸光直白坦然,望着面前的为人师表不躲不闪。他没自我辩驳,没豪言壮语,更没辱骂指责,他只是轻轻说了句。

“我交了学费。”

却被陈老师认为是再度挑衅,有恃无恐。

他一下起身,指着门口:“交了学费又如何,我有权利教我认为值得被教的学生,你想学可以找别人,反正我教不了。现在,马上,立刻,你给我出去!”

他嗓音一下拔高,走廊上没人,但音乐楼的教室小而密集,门又没关,这一声出去,像大风天里的尘,扬得铺天盖地。

被这样驱逐,祝微星再坚持也没必要留了。他整理好东西,在陈周恼怒的目光和陆小爱怜悯的视线中,提起笛盒走了出去。

行出很远还能听见陈周训斥:“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笛子怎么吹,但还是忘不掉目无尊长伶牙俐齿!没规矩没教养!”

从音乐楼走出来,又路过小广场,祝微星在云雀雕塑前站了一会儿。

一旁的石碑上刻着车尔尼的名句“追上未来,抓住它的本质,把未来转变为现在”,祝微星见之,微不可查的轻轻叹了口气。

……

没上成课,回家的时间比预期早不少。祝微星一手提了剩下教材,另一手抱着又从小超市采购的蛋糕进了门。

对奶奶自己早归的解释是“小课的时间和别的同学有冲突,需重新调整”。

奶奶没多问,只点头,半晌叮嘱一句:“要用心,听老师话。”

祝微星弯腰换鞋的动作一顿,抬头脸上带笑:“知道。”

进屋本想睡一觉,翻了两个身又下了地。这时间原该要吹笛头了,今天祝微星却有些打不起精神。

坐到书桌前发起呆来,回神才觉太阳西斜。

抬头想看窗外天空,却扫到对面人家床上躺着的高大身影,长手长脚得床铺都快容不下,一只手臂还直接挂到了地上。

这人在家?早上不是扛了一箱牛奶去学校上课,这么快回来了?

姜翼嘴里叼烟,头脸全隐在暗影中。祝微星只能看得见烟头猩红明烁的火光,没睡着。

他这幅姿态,祝微星隔几天就能撞上一回,不是瞪着天花板抽烟,就是瞪着天花板发呆,有时甚至躺尸一天啥都不干,少年老成,满腹心事。然到了外头人前摇身一变,又是那个放贷全世界拽出海底两万里的脸。

但今天,祝微星没资格评价人家,他气场和姜翼莫名近似,有种同病相怜感。

顺手打开电脑,祝微星点了首弦乐重奏播放,是舒伯特早年创作的版本。本想做个填场背景,却听入了迷。

舒伯特一生悲苦,贫穷绑缚了他的手脚,病痛压垮了他的未来。他喜欢音乐,却因为出身低微得不到正统教育,他通过自学凭借着过人的天资创造了斐然成就,却又在高光时刻倒在恶疾之下,英年早逝。

天才尚且如此,遑论他们这样的凡人。

可祝微星又记得舒伯特说过,那些为世人带来无尽欢乐的音乐,正是他在无尽苦痛中做下的一首一首。

生活以痛吻我,而我报之以歌。

提琴声像一缕轻烟,于屋内袅娜旋转,漫过薄薄纱窗飞扬到不远彼端,带去了曲中属于少年人的迷愁、不得志的怅惘。可渐渐听着听着,又觉出不同姿态,像尘土下的种子,微风中的新芽,雨后的生机,春日里的花。

对面的人也似有所觉的看过来,和祝微星匆匆对视便各自别开目光。

一个不抬头,一个不说话,两人在静谧的乐曲中互相沉默,身处两方空间,却一同奇妙的默契聆听,仿若无言的灵魂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