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梁王府自然在内城, 离皇宫不远,因乾帝说了,让他晚些再去, 贾玩便也不急,骑马慢跑了两刻钟,便到了。

府门外热闹的很, 皇上膝下一共才三个年长些的皇子, 如今二皇子不在了,皇长子又立誓不做太子, 剩下这个梁王赵辅,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今儿梁王出宫开府,满朝文武, 全京城的权贵, 但凡有资格进这道门的,都得来凑热闹。

贾玩来得晚,墙内传来舞乐声, 想是已经开宴了,门口依旧有人进出, 宾客的马车足足排了两条街。

贾玩转了一圈, 楞没找到栓马的地方,这才知道出门带上随从的必要性。随手将缰绳一扔,由它自己玩去,他这匹马并不神骏,但胜在漂亮乖巧, 随便扔在街上也不担心到处乱跑,也不怕贼人惦记——有军方的戳盖着,有人敢偷也没人敢买, 到底是天子脚下。

抬腿迈向台阶,不想却被人拦住,门口迎客的梁王府长史笑容满面的拱手:“敢问可有请帖?”

贾玩一愣,他一向刷脸刷惯了,没成想今天碰到个不识货的,这里可是梁王府,连皇上身边的人都认不全,迎的哪门子的客?

下意识在身上摸了摸,毫不意外摸了个空,帖子他有,但不在身上——他原没准备来,进宫轮值带个帖子作甚?

长史看出他的窘态,继续微笑:“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在何处高就?”

长史心里也在叫苦,梁王封王开府,准备的仓促之极,整个梁王府都是新人,连他这位长史也是现凑的……他原是任满回京候命的七品小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朝廷大佬的脸分清了不到三分之一,就被赶鸭子上架当了这个梁王府的长史。

原也不该出什么纰漏,自有对京城达官贵人了如指掌的梁王亲信在一旁招呼,他当个陪衬便好,不想皇上突然过来,这些人跟在皇上屁股后面走的一干二净,独留他一个勉强支应。

虽说在梁王府,他的官职不低,但宰相门房三品官,王爷的身边人,谁会将一个刚进京的七品芝麻官放在眼里?

堂堂王府长史,硬被挤兑成了门房。

好在来的客人大多带着随从,规规矩矩递帖子报名号,没闹出什么笑话。可不曾想还没松口气,就撞上个没带从人、没带帖子直愣愣往内闯的主儿。

他可不敢耍什么官威:京城遍地都是权贵,何况是王府门前?

且这位小爷虽然穿的素净,但容貌气度在那儿,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甭管怎么说,先陪笑脸。没有帖子,报个名号总可以吧?

长史退而求其次,贾玩却依旧尴尬:满朝文武皆知他身上带着重孝,装糊涂混进去也就算了,这样报着名号直闯,岂不跟砸场子似得?

不由连皇上都埋怨上了:若走的时候直接带上他,哪会有这么多事儿?

可惜这大白天的,防守严密,想无声无息翻墙进去也难……不如绕去侧门冒充下人浑水摸鱼?

他不说话,自己在那儿琢磨,长史更尴尬了:“这位……”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少年冲着台阶招了招手。

长史吓了一跳。

台阶上站着的,大多是梁王府新任的护卫,另有四个,却是刚刚跟着皇上过来的前锋营将士,别看官儿不大,但代表了皇上的体面,便是相爷来了,也带不搭理的……这熊孩子招的不是别人,正是前锋营的那位领班。

这不招祸吗?!

正急的跳脚,就看见前锋营领班快步下了台阶,神色……跟他见了顶头上司的模样差不多。

贾玩松了口气,果然,前锋营里但凡有资格跟着皇上出门的,没有不认得他的——眼前这位刷脸不过,咱换个机子。

领班半跪行礼,腰还没弯下去就被贾玩托住胳膊,问道:“皇上来了多久?”

领班道:“三刻钟……大人您这是?”

“有事耽搁了会,”贾玩朝大门看了眼,道:“我来晚的事,哥几个帮忙瞒着点儿,省的回头御史又参我……罚俸也就罢了,自辩折子写起来太烦。”

领班失笑,道:“大人放心,咱们兄弟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嚼您的舌头不是?”

贾玩笑道:“谢了,赶明儿我做东,请弟兄们吃酒。”

拍拍他的肩膀,又对长史笑笑,脚步轻快的迈上台阶,进门去了。

长史看着他的背影,悄悄抹了把冷汗。

这般年纪,能让前锋营将士毕恭毕敬的,除了那位传说中的“无法无天”还能有谁?

这可是皇上拿着鸡毛掸子撵几条街,都管不住的主儿……

不过嘛,熊孩子都是惯出来的,这小爷一不高兴将匈奴使臣砍了一大半,皇上都舍不得收拾他,能管得住才怪。

总之,惹不起就是了。

……

梁王府里虽热闹,但气氛说不上喜庆,张家小姐“落水”的事儿,早就传开了,所有人都不敢笑的太开心,怕被人误会自己在看皇家的笑话,当然更不敢不笑,到底是来道喜的,这里面的度,也是学问。

换了往日,倒也不必如此,但如今朝廷气氛紧张,不过数月之间,皇上遇刺,太上皇退隐,皇后被废,二皇子赐死,被杀被贬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举朝上下人人都如履薄冰,谁敢不小心翼翼?

贾政还好些,没资格进大厅,便是露天院子里的席位,也在最偏的角落——谁让他官儿小,工部又是最不受人待见的部门?

不起眼有不起眼的好处,厅里那些才叫累呢!

“二叔。”

忽然有人叫了一声,提着凳子在他身边坐下,贾政扭头一看,顿时瞠目结舌:“你、你……”

贾玩笑道:“没位置了,二叔,我在您这儿挤挤?”

贾政一头黑线:什么叫没位置了?这样的宴席,每个人的位置都有讲究……你以为在吃乡下的流水席呢?

到底还是挪了挪椅子,给他让出点地方。

贾玩一惯深居简出,宫里、府里两点一线,有资格上朝的自然都认得他,其他人想见一面却难了,这一席档次太低,唯二两个认出他的官儿,想起他身上带着孝,不便点破他身份,只含着点头,挪动座椅给他腾地方。

坐在贾玩另一侧的郎官好奇道:“贾大人,这位是?”

贾政看一眼正招呼丫头给他寻碗筷的贾玩,含糊道:“家里的晚辈,没规矩惯了……见笑,见笑。”

这位工部的郎官很有些八卦,道:“令侄真是好相貌,定过亲不曾?可曾举业?”

贾政道:“他年纪尚小,还未定亲。”

至于举业……不好说啊!

贾玩自己接口道:“以前参加过童生试,没考过,就没怎么念书了。”

贾政拿手挡在脸侧,羞于见人:这小子自贬身份,若招人轻蔑,这小子自己没什么,可若有朝一日身份戳穿,让他在同僚面前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