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大的仓房里,其他孩子都捆着,剩下两个,一个才七1八岁模样,呆立一旁,一个十二三岁,满脸鲜血,神色狰狞……是以那汉子想也不想,提着匕首便直冲少年去了。

少年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一般的凄厉吼声,在吼声中迎面冲了上去。

喂!

贾玩很不满: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配合?

这少年若是退几步,那汉子为了追杀他必然从贾玩身边经过,贾玩就可以故技重施,从侧面袭击,省一把子力气,现在倒好,不得不正面对敌。

他虽有些不满,动作却丝毫不慢,少年原比他离得近些,且发狠前冲,然而还没冲到地方,就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风一般的从他身边越了过去。

贾玩原站在那汉子左侧,此刻却直冲他右手边去了,汉子右手握着匕首,虽觉得有些蹩手,却还是下意识的一刀扫了过来。

这样丝毫谈不上技巧的一刀,贾玩稍一矮身就避过,而后伸出手在他小臂上一推。

汉子一刀落空,又被挡住不使他收回胳膊,遂奋力挥手想要将贾玩甩开,然而刚一使劲,小臂上传来的力道骤然一空……连续两次使错了力,让他难受的差点一跤跌出去,还没反应过来,胳膊竟又被人缠住……

那汉子武艺平平,不过仗着身强力壮兼一股狠劲,才屡屡行凶得逞,如何知道太极推手之妙?只觉得自己那条胳膊,像是忽然陷阱了泥沼里,被从四面八方裹缠住,那力量不大,却绵绵密密、源源不绝,让他挣脱不得。

他像见了鬼似的,全力扒拉自己那条胳膊,却忘了他原本准备对付的那位,已经冲到了面前。

他不懂什么高深武艺,那少年身在局外,就更看不出端倪了,只知道这小孩不要命的冲上去,死死抱住汉子持着凶器的右手,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推到踹翻……

又一声吼,一跃而起。

“噗!”

如同筷子戳破鸡蛋的声音响起。

贾玩感觉和他较劲的那只胳膊忽然失去了所有的活力,软软的垂了下去,一扭头,就看见汉子右眼眼窝里,露出一截木质的簪头,鲜血混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泉水似得向外涌。

他又想吐了。

少年“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不屑道:“没出息。”

贾玩懒得理他:他这壳子才不过八岁好吧!那些被捆在柱子上,吓得屁滚尿流的孩子们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吧?

“你叫什么名字?”

到了这会儿,竟然还有时间问他的名字。贾玩道:“方才这人吹得哨子,应该已经惊动了其他人,你赶紧趁这会儿的空挡跑吧!”

“呵,原来不是哑巴啊!”少年挑眉道:“你让我跑,你呢?”

贾玩大大的打了个哈欠,伸手一指原本自己躺的地方:“睡觉。”

他每天固定的清醒时间是在上午,现在是晚上,属于短暂放风期,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少年瞪着他,不说话。

贾玩道:“我也想跟你一起走,可是我真的……好困。”

他又是一个哈欠,一双眼睛变得泪汪汪、雾蒙蒙:“真的好困……”

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这该死的“睡神功”上,这次是被拐子捡回家卖,下次搞不好就被人直接挖个坑给活埋了。

不过想想这辈子原是赚来的,也就没多少怨气了。

懒洋洋的一挥手:“你赶紧走吧。”

瞌睡一来,就势不可挡,眼皮像被胶水糊住了似得,贾玩打着哈欠揉着眼,就近挪到个干净点的地方,躺下了。

他想的清楚,这里虽死了两个人,可他身上一滴血也没沾,便是那些被拐来的孩子“出卖”他,他也不过是个帮凶,而且还是非常值钱的帮凶,这些拐子会伤害他的可能性很低。

至于那少年——且自求多福吧,他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以他眼下的情形,硬撑也能撑一阵,却撑不了多久,跟这少年一块儿出去,才是在害他。

刚刚这汉子从吹响哨子,到被击毙,不过是一个照面的事,外面那些村民便是听到哨响,反应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

这少年身手灵便,人又机灵,想要乘机跑出去,应该不难。

贾玩最后一个念头闪过,便被睡魔毫不留情的拖进了另一个世界。

……

一连两天,荣宁二府人心惶惶,乱成一团。

府里能撒出去的人,都撒了出去,大街小巷的找,和贾府交好的世家,也都帮着添了把手,官府接到报案,知道国公府的少爷丢了,更是不敢懈怠,然而两日过去,却几乎毫无进展。

贾母房中,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以及东府的尤大奶奶都在,原是要让宝玉和姑娘们回避的,但惜春倔劲儿上来,死活不肯走,贾母无奈,索性让他们都留下,道:“罢了罢了,到底是你们自家兄弟的事,你们听听也好……有了玩儿的前车之鉴,你们日后出门,也当警醒些。”

惜春、宝玉等人垂泪不提,黛玉虽从未见过这位玩表弟,却也心有戚戚焉,低头不语。

谁都知道希望不大。

人是在庙里丢的,那天正是菩萨寿诞,来往的香客如云,要找那拐子的行踪谈何容易?

城外原本就四通八达,跟着的人又耽误了好些时间才来回报……如今都过去两天了,还怎么找?

王熙凤道:“府里派出去人四处打听,才发现那日见过玩兄弟的人不少,却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不见的,直到今儿上午,才找到一个当日在那里兜售香烛祭品的小贩,应是见到了那拐子。”

惜春紧张的看着她,王熙凤顿了顿,道:“听他说,那日末时初的时候,他便看见玩兄弟趴在寺外一处青石上睡着,周围一个人没有,他还试着叫了下,却没能将玩兄弟叫醒。

“他四处吆喝着做买卖,从那里经过了四五趟,玩兄弟都还在。过了大概半个多时辰,他看见两个穿青衣的下人急急的过来,口里叫着‘我的爷,你怎么在这里睡着,可叫小的们好找’,说着给玩兄弟裹了一件青色的披风,背上走了。

“那小贩不疑其他,又忙着做生意,便没怎么注意他们的行踪。

“后来到了快酉时,又一个婆子并几个小厮仆役过来,神色慌急的向他打听,问先前在这儿睡着的孩子怎么不见了。

“小贩便说:‘不是早被你们家人接走了吗?’

“那几个人支支吾吾的,就走了。”

王熙凤一番话,说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合着那些个奴才,将睡着的主子扔在外头不管,自去快活,足足过了快两个时辰才回来找他,才发现主子不见了。

这样的行径,简直骇人听闻。

邢夫人叹了口气,道:“我平常不管事,也觉得府里的下人多有偷懒耍横的,却万万没想到,竟然猖狂到了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