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爱与被爱

谢医生的咨询室里还是一片让人舒缓的宁静,窗外是一片花园,满园的常青树在这个季节依旧是郁郁葱葱。偶尔有两声清脆的鸟鸣传来,带着灵动的愉悦。

年迈的医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听到纪尧的话语,一双和蔼的眼睛里带上了些许认真,她问道:“可以跟我具体谈谈,哪些改变让你觉得自己的病情加重了吗?”

谢医生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柔和,虽然纪尧说自己的病情加重了,但是从他进门的到现在,谢医生从他的行为举止上并没有看出这一点。

而且有很多细节,让谢医生觉得纪尧的病情正在慢慢好转。

作为一名合格的心理医生,显然不能仅仅根据病人的自述来判断病情,当局者迷,很多病人并不能清晰的从客观的角度认识自己。虽然在以往的就诊中,纪尧是谢医生见过最冷静的病人,但她依旧没有放下这一守则。

从纪尧进门到现在,谢医生发现他的刻板行为减轻了一些,更让谢医生惊喜的是他主动谈起自己病情的态度。

在以往漫长的治疗中,这位病人很少表现出对自己病情的关心,也并没有旺盛的倾诉欲望,谢医生只能尽量主动并具体的发问,然后通过纪尧的回答和态度来进行综合判断。

庆幸的是,虽然纪尧的讲述的并不多,但他的回答都是诚实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完全脱离了人类普遍具有的自我美化,仿佛一个冰冷的机器人在旁观自己的生活并如实陈述。

但是这一次,纪尧竟然主动提起自己病情加重的事,并且态度忧虑。这要么代表他重视起自己的病情,并尝试调节;要么就是……他的病情短时间内陡然加重,以至于再次打破他生活的平衡。

谢医生现在很认真的侧耳倾听,想知道纪尧的转变到底是哪一种。

在谢医生的注视下,对面的男人尝试的谈起让自己觉得病情加重的行为。让谢医生惊讶的是,在开口之前,纪尧脸上的平静打破,竟然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懊恼。

他抬手捏了捏额头,才沉声道:“最近这段时间,经常有一些无法控制的想法冒出来,比之前要严重。我忍不住做了一些奇怪的事,很有可能会对我那位朋友的生活造成影响。”

听到纪尧的话,谢医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像纪尧这种严重的强迫症,除了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影响之外,更会影响到和身边其他人的关系。患者的人际交往遭到损害反过来还会加重病情,简直是一个死循环。

谢医生尝试着问:“是前几次你给我提到的朋友吗?”

纪尧点头,谢医生的心情不由更沉重了。

她的这位病人,其实是个人际关系非常简单的人。在他口中甚少提到“朋友”两个字,偶尔提到的朋友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下属的成分居多。

但是纪尧前几次频繁提起的朋友显然不一样,提起他的时候,纪尧的态度会轻松许多,甚至偶尔轻笑几下,而且纪尧提起这位朋友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多了。

谢医生认为纪尧病情的好转,跟这个朋友的存在有很大的关系。

如果这个时候,刚建立起的人际关系断裂,这对纪尧的病情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谢医生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依旧温和的问道:“你对他做了哪些事,以至于影响到他的生活?”

谁料,她问出这句话后,男人脸上的懊恼更为明显了。他闭了闭眼,眉头皱了皱才道:“上次他因为一些意外昏睡,我把他带回了家。在他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我忍不住……”

纪尧的话顿住了,似乎在思考要如何陈述自己的行为。

谢医生听到这却傻眼了。

这不像一次普通的心理咨询啊,怎么倒像是对某种犯罪行为的后悔倾诉?

谢医生不得不严肃起来,强迫症虽然不像一些的精神科疾病的病人一样对社会有危害的行为,但是如果患者的强迫思维和强迫行为,落实在法律不可容忍的范围内时,这仍旧需要特殊注意。

如果有必要,控制不了自己行为的纪尧甚至需要强制入院。

谢医生的声音变得认真又严肃:“纪先生,请您如实陈述自己的行为。”

男人顿了顿,用那种非常苦恼的语气继续说道:“最近我总有想要触摸他的欲望,这次趁着他熟睡,我忍不住摸了他的脸颊和睫毛,摸了很多次。”

谢医生:“……”

就这?

吓了她一跳。

高高提起,轻轻放下,这弄得谢医生半晌说不出话来。

然后她便看见纪尧低下了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语气中夹杂了些许不可思议的味道:“这一次触摸他的时候,我并没有带手套。”

这句话传达的信息可比刚刚那什么摸脸摸睫毛重要多了,谢医生详细的询问了纪尧当时是否有反感的情绪产生,事后有没有频繁的清洗等问题,并且快速的记录了下来。

这场咨询虽然有个沉重的开头,但是一旦提起“那位朋友”,谈话的节奏便又变得跟前几次一样。

“他穿着我的衣服的样子很……可爱。”

“他不喜欢穿拖鞋,经常赤脚走在地板上,这样会着凉,不太好。我说了他,但是他还是有不听话的时候。”

“今天早上他送了我一件礼物,跟他长得一样。”

……

又开始了。

谢医生听着这些话,手中的签字笔在纸上画了一条尴尬的线条。

其实,习惯了纪尧以往的咨询风格后,现在再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着这些话,是一件很惊悚的事。如果不是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谢医生很想打断他,说:够了,讲点其他让你苦恼的事吧,谢谢。

她只是一个心理医生,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幸亏纪尧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不需要谢医生回话。

男人在慢慢讲述了很多生活上的细节后,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使了点小手段,让他暂时只能住在我那里。”

纪尧其实是个逻辑能力很强的人,他不需要别人来总结,自己把最近发生的事一条条列出来后,慢慢便理清了自己的想法。

他把目光投向了谢医生:“我想碰触他,留住他,我忍不住,怎么办?”

男人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求助的味道。现在的纪尧就像谢医生曾经遇到的许许多多的病人一样,苦恼的向她寻求帮助。

但是,唯一不同的是,纪尧此次的求助的问题,并不是出自他的疾病。

谢医生笑了,她摘下了老花眼镜。此刻的她与其说是心理医生,却更像一个睿智又和蔼的邻家老人。她朝着纪尧调侃的眨了眨眼:“纪先生,您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心理疾病的范畴,我并不能给你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