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Chap.47(第2/3页)

纪峣疲惫至极,他现在心里很难受,有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感觉,他猜,这个叫负罪感。

他弓起身子,将脸埋进双手中,嗓音低哑:“当时是真断了,没哄你,但是后来——毕竟那么多年。”

毕竟那么多年。

是的,蒋秋桐认识纪峣的时候,他们一个三十二,一个二十一,他们之间横亘了那么多年的岁月,又认识得那么晚、那么迟,他们对彼此的过往闭口不谈,蒋秋桐却殷切地、焦虑地好奇着纪峣曾经的一切。

他想知道对方的所有过往,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塑造出了这样一个脆弱又坚韧、羞涩又放浪、纯真又狡诈的矛盾体。

这样的好奇折磨着他的心,让他几乎开始嫉妒那些参与纪峣过去的人生的人了。

张鹤、徐叶叶、温霖……

更可笑的是,铁石心肠如纪峣,居然是个念旧念到不可思议的人。他嘴上说着嫌弃,却把那群人通通护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谁敢动一下,他就要跟谁拼命。

信任。关怀。爱重。他们轻而易举地拥有了蒋秋桐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的占有欲与日俱增,控制欲如影随形,他明明应该强硬到底,却对纪峣束手无策。

而现在,纪峣还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自己和温霖断不了,因为这么多年。

暴虐从心底滋生,这种新情绪蒋秋桐已经很熟悉了,他想把纪峣按在腿上抽一顿,忍了忍,克制住了。

他走过去,将椅子拖到床头,坐在纪峣的旁边,开始削苹果。纪峣没说话,他也没有,沉默着把苹果削完,切了一半递给纪峣,他才开口:“你这样,我不高兴。”

纪峣头疼,他确实骗了蒋秋桐,背着他跟于思远勾三搭四,可对温霖,他真的问心无愧。

“如果你要我跟温霖彻底断了往来,抱歉,我真的做不到。”

蒋秋桐不意外。他从小就聪明,一直很识时务、很拎得清自己几斤重,比不上纪峣那群朋友,真的,他毫、不、意、外。

但是人就是这么贱,明明知道比不过,明明是知道的,却还是忍不住相比。

万一呢?万一他感觉错了呢?万一纪峣其实有点喜欢他呢?

他一边把自己放在显微镜底下,剖析得清清楚楚,一边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他听到自己发出了很清晰的声音:“我记得,你讨厌麻烦,分手以后,都跟前任断得很干净的。”

潜台词是,你是不是都断得很干净,为什么没有温霖,其中包不包括我。

纪峣没有留意到蒋老师隐藏的小心机,他的话就像一柄巨剑,从空中重重压下,拍碎了男人所有的侥幸:“他跟你不一样。”

你看,这就是贱的。

蒋秋桐一边冷冰冰地嘲讽自己,一边又忍不住问:“哪里不一样?”

他只是是朋友?而自己是他的恋人?

侥幸。侥幸。又是侥幸。

纪峣眼睛眨也不眨:“他比你重要。”

“…………”

蒋秋桐哑然。

一股淡淡的凉意顺着血管,涌入心脏。

那感觉和以前一样,依旧不怎么快速、不怎么寒冷、不怎么激烈,就像夜色中的注入湖泊中的泉水,不疾不徐,却让蒋秋桐凉透了。

不是很冷,不是很难受,就是……凉。

与此相对的,是一股莫名的热意,却涌上了他的双眸,有什么东西,几乎要呼之欲出。这是什么滋味,他以前没遇到过,却并不是不懂。

……这感觉,挺新鲜,又是一种新的,他没体会过的感觉。

好,好,好,当真很好。

蒋秋桐闭了闭眼,抬手盖住纪峣的眼睛,将那点,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又诧异的泪意眨去。

纪峣有些茫然,他明明在低着头,很专心地啃苹果,却不知道怎么了,又招惹了这位爷。

在一片黑暗中,只听对方透着淡淡凉意的声音,一如既往,气定神闲,仿佛胜劵在握。

“之前打的赌,如果我赢了,我想到赌注是什么了。”

“我要你喜欢我,只想着我。”

纪峣眨了眨眼,笑了,笑得有点得意,又带了点淡淡的宽容。

他想,蒋秋桐真是有一颗冰雕雪砌的琉璃心,万事不沾,人气儿全无,活了这么久,居然连“不能自已”四个字都不懂,真不知道那个心理学博士是怎么考出来的。

他忽然觉得蒋秋桐这份另类的执拗和天真,反倒有些可爱了。这个人不喜欢他,出于好奇和控制欲跟他在一起,却还想要更多。

像个偏执的小孩子。

这样挺好的。

他以玩弄人心为乐,却在刚才忽然明白,人心不是他手中的橡皮泥,它们有重量有感情,沉甸甸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忽然有点喘不过气来。

大概像蒋秋桐这样,一直骄傲,一直冷淡,一直偏激执拗,才最好吧。

“蒋秋桐。”纪峣念着他的名字,像是一个历经风雨的红尘客,在唤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这个不可能。”

他笑着说。

“真自信——说不定哪天你就肯了。”他听见蒋秋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仍旧有惯常的冷淡,却还带着一丝笑意,像是在居高临下地玩味。

啧啧啧真是个渣渣……不但想要我的身体,还想要我的心。

纪峣难得没有反感对方的态度,他在心里感叹一声,理直气壮地忽视了自己也一样人渣。

他摇了摇头,那只手却依旧牢牢盖住了他的眼睛。他又气又笑,觉得蒋秋桐幼稚极了,便又换了一副面孔,冲对方笑嘻嘻地撒着娇:“绝对没可能啦!”

蒋秋桐闭了闭眼,神色冰凉。

“永远?”

纪峣听到他问,语气难得尖酸刻薄,带着逆我者亡的不悦。

寂静的病房里,只听纪峣斩钉截铁道:“永远。”

多好啊。

蒋秋桐凝视着纪峣被掩住双眼的脸庞,淡淡地想。

多好,没有掉下泪来。

脑洞。

蒋大人才高八斗,唯不作诗。

他道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他不识爱恨情仇,便不做诗词贻笑大方了。

后来,蒋大人以一首山水诗震惊满京。诗中只描绘秋日山水之美,用辞内敛平淡,却让人无端生出满心酸涩,几欲落泪之感。

友人纳闷,问你不是不识情愁么。

他淡淡道,现在懂了。

友人又问,那是什么滋味。

蒋大人摩挲手中信封——那里头是要寄给父亲的书信——他打算自逐出户,放弃一切姓氏身份给他带来的荣耀,进宫,跟他弟弟分男人,做个受人唾骂的禁脔。

他将信交给信使,嘱咐他务必送到归乡的父亲手上。注视着信使远去,一切再不可回寰,他才收回目光,见友人还直勾勾盯着自己,想要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