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说亲

濮九鸾听闻此事后, 先是皱皱眉头打量慈姑周身:“你可无碍?”

见她无事后,才狠厉道:“此事以后勿要惦记,不过是两个乡间泼皮, 送他们去个好去处便是。”

这……慈姑咬咬嘴唇, 仰起头央求他:“交与我处置便好。”她今后还想与濮九鸾平起平坐,就不想处处依赖于他。

“好。”濮九鸾不过思忖片刻便应了下来, 他劝慈姑:“好了,勿要再为此事伤神了, 既答应了我与我今夜出去, 可不要不作数。”

“就是就是。”岚娘在旁挤眼, “还养着些螃蟹在笼子里, 你走了我们好吃螃蟹。”

吕二姐更是直接,将她推出了门外, “砰”一声关了大门,在门板外遥遥喊:“你不在我们也玩得欢畅些。”

慈姑哭笑不得,濮九鸾歪着头冲她一笑, 便扶着她登上了马车。

今夜汴京城里处处都在庆祝中秋节,满城的丝簧声声, 明月高悬, 达官显贵百姓庶民都对着这一方圆月赏月, 儿童举着灯笼, 彻夜嬉戏。四处酒楼歌榭歌声不断, 家家宴饮, 时不时有欢畅作乐声从墙内飘出。

濮九鸾先带着慈姑往最热闹的州桥夜市去, 这州桥夜市今夜里也是昼夜不熄的灯火,还有店家在卖些橘子、柑橘等时兴之物,还有人卖磨喝乐的, 两只小人儿脚底站着一只雪白的兔子,憨态可掬。

慈姑正要往桥头去瞧瞧那磨喝乐,却被个跑着嬉闹的小儿将一盏子石榴甜饮子泼在了衣裙上。

小儿见手里的甜饮子倾倒在地,“哇”地一声张嘴就哭。当娘的又忙着哄孩子又要给慈姑赔不是,满头的忙乱,濮九鸾便从前头小贩处买了一盏甜饮子又递给小儿,惹得当娘的不住感激:“多谢两位,两位这般善心,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濮九鸾见慈姑耳朵微红,便问她:“我在近处有一处宅子,你可要换身衣裳?”

慈姑见身上衣裳湿漉漉一大块血红印子,今日显然是不能穿着逛街了,便点点头。

他叫马车带慈姑拐过两处小巷,便进了一座宅子里去:“这是我在汴京城里的一处宅子,宅子房屋少庭院大,并不适宜居住,是以平日里荒芜。”

又叫慈姑去换衣裳。

随行的丫鬟却是上次见过的青衣。青衣领慈姑进一间屋内,从柜子里捧出干净衣裳,慈姑穿上那衣裳,就见尺寸严丝合缝,有些疑惑,问青衣,青衣才道:“自打上次娘子来过,侯爷便叫我们在各处院子里都备着娘子的衣裳。”

慈姑一听脸就红了大半,心里却甜滋滋的。

她出了屋门,濮九鸾却不在原地候着她,地上有一盏小小莲花形状的灯笼。

她捡起那灯笼照亮,往前走几步,又是一盏灯笼。之后每每往前几步,地上便有一盏灯笼。

这莫非是濮九鸾有意安排?慈姑抿嘴笑,她顺着灯笼直走到一处月门,转过月门,忽得站在原地——

眼前是一方小湖,湖中满池的莲灯,满池灯火通明,湖边桂花飘香,一人高的夹竹桃沿岸盛开水红色的大花,开满鲜花的枝条垂入水面,脚下茉莉花吐艳,雪白的小小花朵藏于叶间吐着淡淡的香气。

岸边停着一艘小船,濮九鸾在船上,正伸手邀约她:“今夕何夕,能与美人泛舟?”

慈姑抿嘴一笑,跟着上了船。

濮九鸾自己将船划到湖中心示意慈姑抬头。

慈姑抬头,便见明月满怀,漫天星子疏朗,星辉满眼,廖花香气漂浮,湖面上的莲花灯繁星点点。青空、湖水,似乎融为一体,难以分辨哪里是湖,哪里是天空

再低头,便见岸边红红火火的夹竹桃,慈姑以前从未想过夹竹桃能长这么高大,橘色的灯笼光照下,厚重的枝条上挂着嫣红的花朵,垂坠在地上,满目温馨。

慈姑索性躺在了船舱里,濮九鸾也住了桨,他小心翼翼将一个软垫铺在慈姑脑后,扶着慈姑躺倒,似乎她是一件易碎的瓷器,而后自己也跟着躺在了慈姑身边。共看星光月光。

明月千里,月辉映照。

“星星会落下来吗?”

大约陷入情海中的人都惯常会说这般傻里傻气的话。

“不会。”濮九鸾小声说。

“眉州也有河,我们常跑出去,夜里躺在船舱里看星星,不过是为了等着看瓜的老头打呼噜。等他打起了呼噜,我们便去地里摸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瓜。第二天奶娘就会去给老头送瓜钱。”慈姑眉眼弯弯笑了起来,“你儿时有什么好玩的事?”

“我?”濮九鸾费力地想,半天才想起来,“我爹不喜欢我娘,也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那时候我一个人在漠北军营里带兵,每次打仗我都是最不要命的那个,你猜为何?”

“为何呢?”慈姑心里有些心疼他,她伸出手去,有一搭没一搭摸着他袖口,冰凉的布料上面有反复的鱼龙花纹,摸得她心里一阵阵酸楚。

“因为我在这个世间有什么可失去的。我娘去了,我爹不要我了,我便想,就如此吧。”

反正他与这个世间一切都隔了一层,从此以后谁也不要,他也不要别人,隔岸观火,瞧着他们毁灭便好。

“坑杀西夏人的那次我以身诱敌一人做饵,预备将他们引到谷底我们的埋伏中,当时情形凶险敌军追逐我,一箭射到我后背几乎近了心窝,我眼睛都不眨将他们带到了埋伏阵里。”

“后来我见到来接应的同袍昏迷过去,当时迷迷糊糊想到的是,就这么结束也好。”

濮九鸾轻轻道,许多年他毫不留恋世间,心里想的都是就这么结束也无妨。是以他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过——

他将脸转过去:

“可是在遇着你以后,我忽然就想,我要好好儿活着。”

好好儿活着,才能看着她做菜。那一次被她扯着满汴京城里跑逃避相亲的恶棍,当时看着那个身着红衣的小娘子,濮九鸾的心就忽得回来了。他想看她生机盎然生活在大宋城里,看她热烈泼辣畅快淋漓活着,想看她,就这么瞧着她一辈子。

他定定盯着慈姑,漫天的星子落入他的眼睛,亮闪闪,明晃晃。

慈姑的心砰砰砰跳起来。

果然,他伸出了右手,轻轻儿,抬起来,坚定地攥住了她的左手。

他的手很烫,又热,带着男子灼人的气息。

他的手攥住慈姑的柔荑轻轻婆娑,他指尖似乎是常年拉弓射箭磨出的茧子,磨过慈姑肌肤,所到之处似星火点燃,又似电光火石。

噼里啪啦燃烧起一片,叫她心脏砰砰砰直要从胸腔里跳动出来。

偏那手指还不停,轻轻从她指腹、手指、手背、手心处一一描摹而过,似在描摹手的形状,又似缓慢轻柔安抚她,一点点,一点点,叫她手心是烫的,脸是烫的,心也是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