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果酒花酿

王大娘子哭着走了, 岚娘子便一五一十将里头发生的说与濮宝轩。

濮宝轩这才来是为着想再瞧瞧那康娘子,没成想还能遇到王大娘子欺侮人的事情,他一想到自己退亲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不由得乐滋滋。迈开步子就要往里走——

“慢着!”

虽然这人与自己一唱一和叫王大娘子哭出了声, 可还是坏了规矩,岚娘乌溜溜黑眼珠上下瞄他一眼:“这是娘子脚店, 可不许外男进去。”

濮宝轩悻悻然“哦”一声,只好骑着马离开。

他心绪不佳, 便信马由缰走在半路上, 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康娘子。

这康娘子, 还真是个人才, 居然能信口成章。

她那巧思,那楚辞、诗经、汉赋、晋骈、唐诗的构思, 便是叫自己这般的读书人去想也想不出,

上次见面后他探查了一番,才发觉康娘子居然是当日在王家请求赎身的那个厨娘。当日她在堂前侃侃而谈击败了那冒牌大厨, 只不过这也太蹊跷了,一个普通农女能有这本事?

怪不得能入十一叔的眼。

何况十一叔为何又在她处?莫非是上次十一叔瞧中了这厨娘?可十一叔那般女色勿近的人又岂会轻易动心?

再者, 那莫名熟悉的指环又是怎么回事?

等等, 好像在哪里见过……

濮宝轩皱着眉头, 使劲想啊, 终于在快要放弃时, 记忆的缝隙里隐隐约约透出一点微光:

多年前, 还是个胖男童的濮宝轩“咚咚咚”跑进了濮家厅堂。

濮二夫人掏出一枚蓝琉璃指环递与他看, “莫调皮,今儿要将这指环戴给个小娘子,你可千万记得。”

他只惦记着贝母八宝攒盒里放着的松子糖, 跳着跳着去够桌上放着的糖盒:“不嘛,娘,我要吃糖。”

奶娘在旁劝解:“夫人莫生气,小郎君还小,不懂男女之情。”

“唉!我也是着急得紧,大房素来与我们不亲近,大嫂更指望不上,若我病重故去,宝轩有个得力的岳家帮衬,我便是九泉下也瞑目……”濮二夫人愁容满面,按着帕子低低咳嗽。

奶娘忙上前来安慰她:“娘子说得哪里话,您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黄瑾虽然背后没个好家族支撑,但胜在简在帝心,又管着户部,家大业大,只有一儿一女,自然能扶持宝轩。”

后头絮絮叨叨又说些什么,濮宝轩再记不得了。

再想起来的片段便是一屋子热气融融,花团锦簇,一个白白胖胖眼珠子又圆又黑的小娘子被一个温柔可亲的夫人牵着,好奇地打量着他。

娘亲到底不放心他,亲自将那指环戴到了小娘子手上,一脸和蔼:“嘉娘这孩子,当真伶俐。”

小娘子手却不老实,那指环便也没带稳,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她好奇,蹲下身子撅起屁股去寻。胖乎乎圆圆的身子皱成一团,憨态可掬,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记忆里影影绰绰还记得那小娘子的名字 :黄……黄嘉娘!

再想起十一叔手里拿着的那个指环。

莫非是她?濮宝轩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

王大娘子近年的日子并不好过。

先是被汴京城里的贵女们似有似无的排挤,原先易拿到的花会、诗社的帖子如今却一点都拿不到。

宁平县主生辰,她客气送了一份生辰礼,县主却只是客客气气回礼,丝毫没有半点邀她来生辰宴的意思。何况谁会在收到生辰礼时立刻回礼?

便是王大娘子这般迟钝的人也觉得有些不对。

偏偏她母亲随着父亲在外地做官,一时半会连个出主意的人也没有,思来想去只能寻二夫人哭诉。

“婶婶有所不知,那天我为婶婶仗义撑腰,连三嫂的面子都拂了,谁知被那厨娘撕破脸,落了个好大的没脸。如今连帖子都收不到一个。”王大娘子思及当日的难堪,满眼恨恨。

王二夫人瞬间变色,原本的脸上闪过警觉:“大娘子这话却不对,我与郡主同为你婶婶,不可随便分个亲疏远近。”一脸的大义凛然,滑不留手。

自己好心帮她,她却这般圆滑生怕惹事,大娘子心里划过一丝失望。

可她自幼被父母丢在汴京老宅,又无个亲近的女性长辈。二房原配夫人去世的早,前几年嫁进来一位填房二夫人,比大娘子也大不了几岁,说是婶婶,实际多年的相处早亲如姐妹。

是以她平复了心中的失望,复又抬起头来:“婶婶说的是,是我说错了话。”

二夫人见她面色有些失落,生怕失去这个拥趸,忙凑过来恭维她:“我们家大娘子这身条,这气度,便是放在外头也是数一数二的气质,又何须外头的那些帖子。”

好在王大娘子脾气暴戾、为人又脑子单纯、好鼓动,不过一会功夫,便被二夫人一箩筐的恭维话被鼓动的一脸自得。

二夫人心里暗笑,面上却继续鼓动:“妹妹以后是大富大贵的命,着实叫我羡慕不已……前几天还在张罗府里的夏衣,结果宫嬷嬷过来说我枕云院里的夏衣不够,府上上下下几十口子,哪个不是我亲自张罗?唉,真是众口难调……”

果然王大娘子立刻义愤填膺:“我去与祖母说!定不能叫她的人这般横行霸道,欺负婶婶。”

今日来的目的达到。二夫人暗暗满意,嘴上却说:“大娘子千万莫要这般说,我辛苦些也是应当,再怎么说,郡主可是诞下了孩儿。府里上下都说我是个不下蛋的鸡……”说着适时拿起手帕捂捂眼眶。

“谁敢这般说婶婶!”王大娘子气愤得柳眉倒竖,又安慰二夫人半天。

二夫人满意离开了,王大娘子去寻老夫人告状,却立刻被祖母训斥一顿:“如今汴京城里贵女们都传得沸沸扬扬,你居然当众抹黑你婶婶,当真是黑白不分!”又罚她禁足,抄写《女则》。

素来慈爱疼爱自己的祖母变了脸,王大娘子只好抹着眼泪开始了禁足生涯。

却说这一场宴请发生的始末也被贵夫人们传了出去,于是许多汴京城里的贵夫人便都好奇的来看看这家新开的脚店。

门口先看到郡主亲自的题字“康家娘子脚店”,等进了店才发现这家店不同凡响:

一是没有外男,单是这一点便胜了满汴京城其他脚店;

二是店中布置雅致。如今汴京城里有不少大小酒楼不假,可大部分店,不,可以说是所有店的装饰都遵循了男客的喜好,毕竟他们才是主要的消费群体。几乎没有店能这般戳中娘子们的心,花草遍布,精巧雅致,清香四溢;

三是菜式精致。有人指明要吃当日郡主吃过的食物,还有人单点别的,可无论如何,那菜式都十分精巧雅致,有个别出心裁的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