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狼牙项链(第2/3页)

不是因为太后那时就已经想好了害他的法子,是因为太后一开始就知道他管不好,总有一天会出事。

他太年轻了,连军营都没有待过几日,怎么掌兵?

相较而言,太后就比他更清楚这一点。自己不会掌兵,从没去过军营,所以从来不插手军营事务,全部交给摄政王处置。

这时,坐在上首的太后叩了叩桌案,唤了一声:“大王,现在该怎么办?”

赫连诛回神,定了定心神,起身行礼:“此事是儿子……处事不当,但儿子请后论罪,先增派人手,支援帕勒将军。”

令官迟疑道:“鬼谷地形复杂,时时大雾,有进无出,不是熟悉地形的将军,恐怕……”

他倒不是夸大其词,但这个适合支援的将军,也不是那么难找。

赫连诛垂眸,掩去眸中太过晦暗的神色,看向摄政王:“王叔。”

他转身打开木匣,一把抓起虎符,将它捧到摄政王面前,咬着牙,一字一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请王叔出兵。”

摄政王赶忙起身还礼:“大王多礼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太后,见太后如平常一般,只要说到军务,她就撒手不管,只顾着弄自己的指甲。她正把指甲上鲜红的颜色擦去。

摄政王从赫连诛手里接过兵符:“臣领命。”

赫连诛握了一下已经没有任何东西的手掌,后退两步,然后拂袖离开。

夜风更冷,吹动少年尚显单薄的背影。

太后撑着头看着他走出殿门。他原本才只十三岁,能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让人提起警惕了。

摄政王正要将虎符收进怀里,被她瞥了一眼,默默地又掏出来了。

太后抬手让小太监去拿,温声似是哄骗:“你带你自己的兵去。”

摄政王着实委屈:“阿姐,我前几天才被沙匪砍了两刀,背上还没好,你就又让我去。”

“你不去也行。”

小太监把兵符呈上来,太后握在手里,摩挲了两下,淡淡道:“我自己去,等我连军务也明白了,也就用不上你了。”

摄政王道:“那还是我去吧。”

*

大德宫里,阮久睡不着,碍着周公公还在,又不敢乱动。好不容易等到周公公走了,才坐起来。

他掀开帐子,还没说话,乌兰就进来了:“王后有什么事?”

“赫连诛回来了吗?”

原来是为这个,乌兰摇头,上前帮他把被子盖好:“夜里冷,还是早点睡吧。”

“他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

阮久想了想,还是蹦跶着下了床榻,坐到椅子上。

乌兰扶着他:“万安宫还亮着灯呢,恐怕没这么快。”

“嗯……”阮久撑着头,想起前几日在城门前,打仗的场景。

在他记忆里,永安城就一直很安宁,最大的事情就是有一次萧明渊他们骑马,把一个城墙根底下卖冰糖葫芦的摊子给撞翻了。因为这件事情,萧明渊还被京兆府尹陈大人抓到朝堂上去骂。

原来这不是政治斗争,这只能算是教训小孩。

尚京城外,流血漂橹,才是政治斗争。

他看得出来,赫连诛与太后不单是感情不好,还有利益上的冲突,和赫连诚一样。

以后赫连诛和太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他不敢想。

他不想让赫连诛死掉,也不想让太后死掉,目前生死未卜的帕勒老将军也一样。

要是尚京和永安一样简单就好了。

阮久撑着头,出了一会儿神,两只小狗和小狼陪着他。

又过了一会儿,乌兰进来了。

“王后,他们说大王出宫去了,不用等了。”

“他去哪里了?”

“好像是去祖庙了。”

“啊?”阮久扶着桌子站起来,“那我还是去看看吧。去准备马车。”

赫连诛要是去处理事情,还算是没有泄气。他去了祖庙,看来是难过到了极点。

太后肯定不会派人去找他,阮久想着,朋友一场,还是成过亲的朋友,他肯定要过去看看,省得他出事。

*

鏖兀的皇家祖庙是重地,除了平时清理打扫的宫人,鲜有人至。

上回太皇太后和赫连诚谋反,太皇太后就是假托要来祖庙,才出的宫。

阮久一蹦一跳地上了台阶,台阶很高,蹦得他腿都麻了,才到了正殿前。

侍从给他开了偏门,请他从偏门进去。

阮久让他们都等在门外,自己进去了。

门内更有一扇门,阮久蹦跶着过去,才要推开门,就看见赫连诛直直地跪在蒲团上,面前是几行牌位。

阮久见过,成亲那天,拜祭祖先的时候见过。

赫连诛垂在身体两边的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连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阮久后退半步,想了想,还是关上门了。

虽然赫连诛背对着他,但说不定他现在在哭,他要是现在过去,赫连诛肯定会被他吓死。

阮久退回第一道门与第二道门之间的走廊上,靠着墙坐下,准备等一会儿,等赫连诛哭完了再进去。

赫连诛擦干眼泪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阮久坐在地上,抱着双腿,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睡意昏昏。

走廊昏黑,只有正殿里的烛光,透过窗上门上的缝隙,照在走廊上。阮久正好就坐在那一隙光线下。

烛光尽全力描摹出他精致的眉眼,像阳光一样热烈,像月光一样明亮。

赫连诛顿了一下,使劲揉了揉眼睛,擦干净眼泪,顺便确认在他眼前的就是阮久,然后快步上前,抱住阮久摇了摇。

许久没有开口,他的嗓子都是哑的:“你怎么在这里?”

“嗯?”阮久迷迷糊糊地转头看向他,还没反应过来,“嗯?什么?”

他摇了摇头,然后想起来了。

对了,他是来找赫连诛的,结果赫连诛好像在哭,他就想着等一会儿再进去。结果赫连诛老是没哭完,他就坐在这里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睡着了。

赫连诛把他耳朵旁边的散发拨开,又问了一遍:“你在这里做什么?”

阮久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在等你啊。”

赫连诛忽然笑了,像很多次做的那样,蹭了蹭他的脖子。

阮久拍拍他的背,安慰他:“没关系的,老将军肯定会没事的。”

在阮久的手抚上他的背的瞬间,赫连诛就被定住了。

一路行来,总有人问他兵符怎么办,兵权怎么办,该怎么善后,只有阮久会告诉他,老将军会没事的。

这是真正爱他的人。

赫连诛环在阮久腰上的手臂骤而收紧:“都是我的错。”

阮久也抱住他:“不是的。”

“都是我的错!”

殿外众人听见这样一声,同时回过头。

像是野兽的怒吼,夹杂着并不清晰的呜咽,极度悲凉,又极度痛苦,震得众人心口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