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这块玉,是我夫君李……

旭日初升, 晴空一片。淡金‘色’的朝阳如轻纱薄绢,包裹着安静的天地。

一个颀长瘦削的身影牵着一匹驼了人的棕‘色’小母马,慢慢行走在云卷风轻的天幕下。

傅玄邈拉停小母马, 停下脚步, 蹲身摘下一支白‘色’的野花。他抚掉爬在花瓣上的一只褐蚂蚁, 拉起方氏的手,干净的野花放到了她的手里。

“母亲,这一片都是这样的野花,你放到鼻尖闻一闻, 是不是有白蟾墨的香气?”

方氏半信半疑拿到鼻尖轻轻嗅了嗅,神‘色’转为微弱的惊喜。

“……的确是白蟾墨的香气。”

傅玄邈微笑道:“所以有人说, 寿州制墨世家卢氏的秘诀就是这只有寿州才有的夏云花。”

“为何取名夏云?”

“母亲想象一下,夏日一望无际的晴空里, 如絮飘逸的云朵便懂了。”

傅玄邈的描述, 让方氏已经黯淡失‘色’的早年记忆浮现出来。

那时她未眼盲,最爱的便是午食后在凉亭中看一会书,在昏昏欲睡的倦怠中,抬头望一望一望无际的蓝天。那时, 她还年轻, 总觉得日子有法可想,只要她更温柔贤淑, 更体贴人意, 就能换来一个早已没有心的人的回心转意。

她的神‘色’冷了下来, 放下了夏云花,却没扔掉,而是紧紧攥在手中。

新鲜的花汁沾湿了她的手心,像已经冷却的眼泪。

“母亲可要下来走走?”傅玄邈道。

“……也好。”

方氏就着傅玄邈的搀扶, 小心翼翼踩到了地面。

傅玄邈扶着她纤瘦的前臂,慢慢引导她往前走去。

“母亲,前方土地不平,下脚小心些。”

“母亲,昨夜下了些许雨,刚刚来时这地上有许多‘露’水,现在已全然不见了。蝉雨记得母亲从前爱用‘露’水泡茶,明日儿子派人送一壶夏云花上的新鲜‘露’水来。”

他顿了顿,忽而扬起嘴角,柔声道:

“……也给越国公主送一壶过去,她最讲究,若是见到收集的夏云花‘露’水,定然开心。”

再有怎样的罅隙,他也是自己的亲骨肉,更何况,傅汝秩死后,方氏的心结有松动迹象,对傅玄邈声音里的绪波动,她作为一个母亲,立时就察觉出了。

他数日低沉的声音,在今日提起越国公主时,有明显的轻扬,似乎是卸下了重重的负担。

“……你和越国公主,怎么样了?”

她昨日一夜沉睡,直到天亮以后才知道晚宴上发生的那些。

越国公主当众指控傅玄邈炸了商江堰,残杀前镇川节度使。虽然没有实证,但依然在营地中掀起了无形的巨浪。方氏能感觉得出,身边的侍人得到打点,对此只字不提。可是人们总是会对一个近乎全盲的女人失去警惕,忘了她眼睛虽然不清,但耳朵却还能听见。

她像尊塑像一样坐在蒲团上数念珠时,那些服侍她的婢女小厮偶尔会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一个盲人,听力灵敏程度是常人的数倍。

越国公主的指控是对的。她虽不知内,但她了解自己的儿子。没有明确的否认,那便是承认。

“母亲放心,儿子和越国公主很好。”傅玄邈带着笑意说。

“……你自己做的错,不要怪她。”方氏说着自己已经生疏的关心,声音因克制而显得冷淡,“你既然看重她,就不该再一错再错。你父走后,傅氏已经是朝里朝外众人眼中的眼中钉,你若还不悬崖勒马,早晚会粉身碎骨。”

“母亲教训的是。”傅玄邈说。

“你若还当我是你的母亲,就不要把我的当做耳边风。你长成今天这般模样,想来我也有错……如今唯一的赎罪办法,就是你辞官回家,家财散给那些受害的百姓,我愿陪你吃斋念佛,用余生尽力赎罪……”

方氏说了一通,傅玄邈耐心听着,不时应声,却始终不置可否。

“母亲不必在乎外边的风言风语,蝉雨自有打算。”傅玄邈说,“日头渐长,蝉雨送母亲回去吧。”

方氏应了一声。傅玄邈朝远处递了个眼‘色’,一个车夫驾着马车迅速赶来,坐在门外的凝雨下了马车,扶着方氏慢慢坐进车厢。

“你呢?”方氏靠着车窗问。

“燕回在附近巡逻,儿子去和他们汇合后一道回来。母亲的马车有马小军护送,安全无忧,不必担心。”傅玄邈道。

方氏这才远离车窗,坐直了身体。

马车缓缓上路后,凝雨将沏好的热茶双手递给方氏,方氏抿了一口,问:“这是今年的新茶?”

“是啊,夫人。今年的雨水太多了,顶级的大红袍只产了那么一点,全送到陛下和公子那里了。陛下连宫中娘娘都舍不得赏赐,而公子一到手,就马上给夫人送了来。”凝雨笑道。

方氏想了想,低声道:“……公主此时应该惊惶不安吧。”

凝雨没有答,马车里也就陷入了寂静。

方氏望着朦朦胧胧混成一‘色’的窗外,心中笼罩着‘迷’思:路有远近,人有亲疏,纵使蝉雨犯下滔天大罪,她也做不到大义灭亲。除了尽力劝说蝉雨悬崖勒马,她还能做些什?

“……不回帐篷。”她忽然说。

“夫人要去什地方?”凝雨一愣。

……

沈珠曦坐在罗汉床上,趴着榻几,一脸忧愁地盯着面前的‘乳’白‘色’竹纹茶盏。

门帘上忽然映出一个宫女的身影,说:“殿下,命‘妇’方氏求见。”

傅玄邈的母亲来找她?

沈珠曦心中疑‘惑’,从罗汉床上坐好才说:“让她进来。”

方氏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沈珠曦此前听说过方氏常年患有眼疾,视近乎全盲,傅府四处寻医问‘药’也没能治好。患上眼疾之后,方氏再也没有在宫宴上‘露’过面,这是沈珠曦时隔多年,第一次见到方氏。

她走得很慢,就像每一步都在提防深渊。

“臣‘妇’方氏,拜见越国公主。”

婢女她带到罗汉床前方后,方氏抽出婢女扶着的手臂,慢慢地,慢慢地开始行礼。

沈珠曦终于还是忍不下去,开口道:“……不必了,免礼罢。”

方氏却置若罔闻,坚持行完了全礼。

沈珠曦请她在榻几对面坐下后,宫女沏上了两盏热茶,茶气弥漫,模糊了对面方氏的表情。

沈珠曦并不了解方氏,此前也交集不多,印象里这只是一个永远低着头,安静卑顺的女子。但她能感觉得出,方氏对自己有些冷淡,似乎并不喜欢傅玄邈尚一个公主。

沈珠曦当时没觉得有什异样,毕竟愿意尚公主的高门大户并不太多。

可她在白家发现了傅汝秩当年送给母妃的画,这就让方氏的冷淡变了味道。如傅汝秩当真和母妃有旧情,方氏不喜自己,也是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