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寒风凛冽,雪花漫天。

他带着薄茧的大掌是这天地间唯一的温暖,苏妩屏息凝神,静默的立着。

康熙没有说话,这天地间冰冷一片,她缓缓的吐了口气,侧眸望过来,浅声道:“明儿就是小皇子洗三礼,您打算赐个什么名?”

他温热的大掌撤下,暖融融的触感登时消散,白皙柔嫩的肌肤被寒风一吹,她不禁瑟缩了下。

康熙看出来她冷,便直接牵着她的手往内室去,一边叮嘱道:“去熬浓浓的红枣姜茶来,多放些黑糖,暖胃又驱寒。”

初酒脆生生的应下,转身就往小厨房去。

进了内室,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苏妩的小脸被热气一蒸,瞬间染上红润的色泽。

康熙掂起桌上的水壶,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暖手,这才温声道:“明儿的洗三礼,你直接主持便是,朕便不过来了,至于名字,以后再说吧。”

现下也不到上玉碟的时间,这起名与否,并不大重要。

苏妩点点头,表示明了,康熙又坐了会儿,便起身离开。

他到底是帝王,整日忙的紧。

“您先喝一碗。”初桃端着姜茶过来,辛辣刺激的味道直冲天灵盖,苏妩表情龟裂,但也怕着凉,只得捏着鼻子灌下。

初酒捧着阿胶糕过来,笑着道:“内务府那起子奴才刚进献上来的,说是一个偏方,吃过的人都说好。”

“要用陈年黄酒先把阿胶泡上几天,再上紫砂锅熬煮,煮化了添上□□糖,熬到拉丝,这核桃仁、松子等小火炒熟撒进去,再放入切片的红枣、桂圆肉,还添了枸杞,黑芝麻,都是老手做的,说是吃着味道好,效果也好,叫您吃着尝尝。”

她小嘴叭叭的,说的就跟自己亲手做的一般。

苏妩从善如流的拈起一片来尝,果然甜而不腻,还有坚果红枣的味道,不提养生效果如何,味道是极好的。

她吃了几块,就叫初桃把剩下的收起来,这玩意儿吃起来好,但特别上火,量得掂量着来。

正吃着,就见内务府的管事过来寻,说是明儿的洗三礼已经备好了,这章程已写成册子,请她过目。

“成,本宫知道了。”说是请示,其实都循着旧礼,并没有什么可改的。

正说着,就听门口小太监禀报说,春樱那丫头来磕头请安。

“传。”

她一声令下,门口打帘子的宫人这才撩起门帘,放春樱进来。

作为马佳庶妃的大宫女,她走路向来都是高高昂着头,然而在这翊坤宫,她也只能低眉敛神,乖巧恭谨。

“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起。”

“禀娘娘,马佳庶妃的意思是,这一胎有些波折,不如取消洗三礼,只摆一桌子酒,一家子姐妹乐呵乐呵便罢了。”

“到底小阿哥因故早产,不比足月生的康健。实不敢抱在人前,怕他福气不够。”

春樱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禀报,心中忐忑不已,这临到头上说不办了,只差明晃晃的说不信钮祜禄妃。

不过孩子早产,确实有些弱。

殿中半晌没有任何声音,春樱耐不住这落针可闻的寂静,用眼角余光瞥着主位,就见宫室巍峨华贵,摆设都是一等一的好物,而坐在主位上的钮祜禄妃穿着一袭丁香紫的旗装,镶着珠宝的尾指翘起,带着矜贵和奢华。

她心里猛的一突。

“小阿哥姓爱新觉罗,你说他没福气?”半晌才从上面传来淡淡的声音。

春樱还要再辩,初酒已上前来,搀扶着她起身往外走。

等被寒风一激,她才猛然想起来,如今的钮祜禄妃愈加莫测了,她这几句话的功夫,就生生吓出一身汗,后背都湿透了。

等春樱走后,苏妩手中执笔,慢悠悠的练着大字,她这笔是从文房四宝堆里扒拉出来的。

粉色碧玺的笔杆,粉嘟嘟的戳中少女心,她只一眼就爱上了,为着这笔,都愿意多写几张大字。

正写到‘梅须逊雪三分白’,就听初酒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主子,马佳庶妃素来受宠,若她心中不爽,直接去寻万岁爷,到时候……”

宫中的道理,有什么就是没有道理。

全看万岁爷的心偏向谁,这谁就有道理。

苏妩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初酒能想到的问题,她也能想到,这也不过是个磨刀石罢了。

看看这些日子她的成果。

正说着,就听小太监低声禀报:“春樱姑姑往乾清宫去了。”

听到这话,众人心中都是一突,苏妩眼神也冷了起来,这马佳庶妃草木皆兵,说句好听的叫担心孩子不想忙洗三礼,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在诉委屈要好处。

宫中洗三礼,谁敢去折腾皇子,因着情况特殊,连面都不需要露的,办宴会的地方又在交泰殿,也提不上吵人。

不过是寻个借口做筏子罢了。

苏妩手中握着彩蝶穿花紫铜手炉,看着那袅袅轻烟,唇角露出一抹微笑。

她歪了歪头,望着窗外纷扬的雪花。

不过盏茶功夫,就听小太监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万岁爷没见,说是一切按您的安排来。”

苏妩挑了挑眉,没忍住轻笑出声。

呵,男人。

但心里到底松了口气,若是她的决定被康熙否了,那她以后就不用见人了。

就这么芝麻大的地方,你这头喷嚏声大了点,六宫都能听见。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简直就是社死现场。

好在,好在一切如愿。

帝王心术,深不可测,苏妩想着康熙在雪地中捂她双眸的行为,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

这到底是怀疑她,还是表里如一,在温柔的安抚她。

苏妩眸色幽深,将今儿的宫务都处理过,这才又端着香饮子,吃着点心,听着初酒讲宫中趣事。

六宫就这么大,住着这么多的主子,挤挤挨挨的全是人,这人多,事情自然也多。

光是她这翊坤宫,暗地里就能发生不少事。

“郭络罗庶妃近些日子不怎么出来,具线人禀报,说是偷偷的在练舞。”初酒道。

她生的明艳,又极为得宠,年岁又小,能文能舞能撒娇,性子又好,再偷偷的练舞,那可真是不给旁人活路了。

想着她的美貌,苏妩很感兴趣,捉摸着要是有空,定然要瞧宜妃跳舞,那定然是极有意思的。

正说着,初酒又叹了口气,皱眉道:“张庶妃的小公主,又请太医了。”

打小都是在药罐子里头泡着长大的,还未学会吃饭,就先学会喝药,小公主身子向来都弱,但近些时日瞧,感觉好转许多的样子,谁知道又没扛过倒春寒。

苏妩听了一耳朵,叮嘱道:“有空多去瞧瞧,莫叫奴才作践。”

这小公主身体不好,需要的东西自然多,以那起子奴才的德性,必然是懒得搭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