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今日份的圣人。

这场争论结果, 最终以女郎们的胜利告终,窦和正知道,这绝不是一切的结束, 而只是开头, 以后会有更多像今天这样,他无法控制的事态发生,而他必须快些想到办法, 否则的话,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心神不宁的窦阁老并不愚蠢, 他所畏惧的也并非是女子为官,而是昭武帝在这件事中所表现出的魄力。

枉他自诩不输给这黄毛小儿,却对皇庄上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

昨夜的神迹的确令人信服,可窦和正活到这把岁数,又岂会相信什么神迹?世上若真有神明,这些年来死在他手里的那些人, 为何不回来寻仇?是不想吗?还是太过善良所以放下了恩怨?

总之无论昨夜的神迹究竟是真是假, 皇庄上那些已经成熟的粮食摆在眼前, 这说明早在数月之前圣人便有了动静, 可自己的人却完全没有查到, 先前那个令人忌惮的神秘人也突然之间消失无踪, 这令窦和正百思不得其解。

只不过他不信,架不住窦家人信, 尤其是常年信佛的窦老夫人, 亲眼所见神迹后, 更是悄悄将自己珍藏的那座金佛给搬进了小佛堂。

要知道对外他们窦家可是出了名的清寒,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平日里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杯盘碗碟有多么珍贵,书房墙壁上挂的字画也都是历朝历代的名人大家, 这种有钱极了却不能往外使的感觉,说实话,并不怎么好。

只是低调惯了,窦老夫人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然而昨夜见过那神迹之后,窦老夫人怎么都睡不着,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窦和正是什么德性她这个原配发妻最清楚,这令窦老夫人忍不住害怕自己死后,到了阴曹地府要被捉去问罪,于是便令人将金佛请到了小佛堂里,日夜烧香供奉。

这座金佛足有成年人半身高,用的是足金,身上披的也都是珍珠宝石制成的佛衣,说一句价值连城绝不为过,是很多年以前,有人求她帮忙在老爷面前美言两句送来的礼物,窦老夫人笑纳了金佛却没帮忙,从前不觉得,亲眼所见神迹后反倒开始慌了,怕死后被打入地狱算账。

到底是上了年纪,怕老也怕死。

正在窦老夫人恭恭敬敬为金佛上香时,心腹嬷嬷来禀报,说是二娘子那边又晕了过去。

自己生得女儿自己心疼,窦老夫人连忙放下手里的事儿朝次女的院子走去,她一共生了两个女儿,长女与次女,因着一直生不出儿子,才主动给夫君纳妾,谁知道竟是被诅咒一般,妾侍们一气生了四个孩子,全是女儿!

别说窦老夫人,就是不信鬼神的窦和正自己都觉得邪门。

因着妻妾们都没有儿子,窦老夫人也不在意她们给窦和正生多少个女儿,但长女次女乃她亲生,自然最受她疼爱,尤其是次女。

长女颇有其父之风,次女却温软可人,是窦老夫人的小棉袄,到了嫁人的年纪,夫婿也是窦老夫人千挑万选的,女婿也确实争气,只用了十年时间便成为了涧州刺史,只可惜……

窦老夫人一踏进院子,瞧见的便是已经醒转,面上却不见一点笑容,眼神麻木宛如泥人的次女。

“黛娘,你可好些了?”

她走到床边坐下,握住女儿的手,虽说没让女儿真被流放,但到底是跟着谭家人在天牢里吃了不少苦,窦老夫人心中是疼的,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手背,宽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便不要再想,好好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经,嗯?”

窦二娘子仿佛没有听到母亲的宽慰,麻木木木没什么反应,窦老夫人不由得叹息起来,她这次女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柔软,又重情,当年谭文熙远赴涧州,其实她本意是让女儿留在洛京,自己也好方便照看,谁知窦二娘子这般柔弱,却硬是要追随谭文熙外放,这些年日子过得确实是好,只可惜……

到底是亲生的女儿,窦老夫人又道:“此番文熙出事,都是那扈松章的过错!我儿放心,你父亲一定会给你报仇的!到时叫那扈松章血债血偿!”

窦二娘子听到母亲这样说,终于抬眼看了她,窦老夫人心中甚喜,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话,待到窦二娘子情绪渐渐稳定,她才离开。

路上叹息:“黛娘着实是命苦。”

嬷嬷劝道:“老夫人一片慈母心肠,想必二娘子是明白的。”

“你不懂,黛娘这孩子自幼性子虽软,却也拧,我怕她钻牛角尖啊……”

“有老夫人陪着,二娘子会想通的。”

窦老夫人想想也是,自己是有些杞人忧天了,且不说这里是铜墙铁壁般的阁老府,即便谭文熙葬送了性命,父女俩仍旧是血浓于水,夫君跟父亲比,自然是父亲更重要,黛娘会做出正确取舍的,即便她嫁了人,也永远都是窦家女。

而在窦老夫人走后,窦二娘子说自己想一个人静静,让屋子里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这才拉起被子蒙住头,死死咬住被角哭得发抖。

能救她,难道不能救夫君?父亲能够只手遮天,却连夫君一条命都不愿留,还不是怕了圣人,要为涧州金矿找个替罪羊?

自她及笄后嫁入谭家,迄今已过去十四年,陪同夫君外放十年,这十年里夫君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父亲,不是父亲吩咐的?临了父亲却要将夫君推出来顶罪,涧州那两座金矿明明是父亲想要的!那些失踪的金子本来也是打算等风声过后悄无声息运入洛京,为此夫君不惜对朝廷派去的三位钦差动手!

这样的忠诚,最终换来了什么?

父亲除了她还有许多个女儿,而她却只有这一个夫君!

想起往日里夫妻恩爱、相约白首,窦二娘子只觉得心如刀绞,如今她一人苟活于世有什么意义?即便活着,也永远要隐姓埋名,宛如丧家之犬,无处可去。

父亲好狠的心!

沉浸在丧夫之痛中的窦二娘子非但没有像窦老夫人想象中那样看开想通,反倒愈发走近了死胡同,这时候稍微有人煽风点火,她便会立刻迁怒于窦和正。

去怨恨亲近的人可太容易了,不然这满腔痛苦要如何宣泄呢?

如果不是父亲贪婪想要这两座金矿,夫君怎么会斗胆这样做?私吞朝廷金矿是抄家灭祖的大罪,难道父亲不知?难道窦家还不算富贵?这些富贵又不能带出去,她幼时连穿一身新做的衣裙都不行,要这样多的富贵又有什么用?!

窦二娘子陷入仇恨之中时,秋漾突袭御书房,秋娘她们已经出发了,她难得清闲,早上舒舒服服睡了个懒觉,起来后来御书房找昭武帝,就看见他淡定而自然地拿起一张折子,然后似乎很讶异她竟醒得这样早:“睡醒了?”

秋漾眯起眼睛:“你刚刚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