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茶楼里人声鼎沸,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响,便是一片叫好声。

“就是这里。”城阳牧秋笃定道。他用了“寻气决”,能确定银绒的气息停在此处,但不知为何,几人寻遍了,也没见到银绒或者陈向晚的影子。

“这……”四人自然相信城阳老祖的手段,但还是忍不住也悄悄再用寻气决寻人,得到的结论一样。

几人面面相觑,倒是城阳牧秋冷笑一声:“鼓蛇隐。”

玄鸾第一个反应过来,恍然大悟:“是妖族的手段?”

玄态:“鼓蛇隐乃是某些蛇妖的天赋秘法,可掩藏气息,任何寻人的法决都它们无用。”

“难怪,线索断在这一处,所以,如今我们只能确定他们最后出现的地点是这家茶楼?”

城阳牧秋不置可否,吩咐:“去打探一下。”

上位者做习惯了,便很自然地吩咐别人做事,而此四人也很自然地对强者臣服,于是四位元婴巅峰的大能,便乖乖做起了打探消息的琐碎活计,挨个桌子客人地询问,更不能忘记小二和说书先生本人。

最后打探出的消息与城阳牧秋判断得差不多,他们失踪已是几日之前的事情了:

“三日之前,的确有一位白衣、以折扇为武器的俊俏郎君来过,哦对了,还有位极漂亮的小公子,十五六岁的样子,哎呦,老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儿,从台上,在那么多客官里,一眼就看到他喽!想必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应该就是您家少主了吧?”

万剑宗的四位连忙否认,问:“手持折扇的那一位怎么样了?”

城阳牧秋却道:“那位漂亮的小公子如何了?”

老说书先生:“他们啊,一起被抓走啦!”

三日前。

银绒听到骚动的时候,陈向晚已与那妖物打了起来。

妖族是这样的,平日里若是有心掩藏自己的气息,大多都能办到,但倘若与人斗法,便要使出妖力,往往就妖气冲天。

银绒并不认识陈少主的真容,只觉那边的妖气强横,估计是位大佬,正和一个穿白衣持折扇的高阶修士互殴——大佬们打架,他自然有多远躲多远,免得伤及无辜。

万万没想到,刚趁乱溜走,那两位大佬竟一前一后地追了出来,而且……全是奔着自己的?!

“???”

大佬打架,关他什么事哦?

但这并不影响银绒拔腿飞奔。

他很快发现,两位大佬一个招招狠辣,一个只是穷追不舍,似乎没想要他的小命,但这也够惊悚的,枫烟城是座繁华的大城,修士、凡人、妖族混居,银绒依着多年混迹市井的经验,专门往人多而乱的地方钻。

他溜进一条小巷,此巷一侧是居民区,一侧连着几家染坊,空气里弥漫着染料的刺鼻气味,以及杂而乱的妖气……简直太适合躲藏了!

银绒化作小狐狸原形,抖抖毛,身形灵巧地钻进了一家染坊的后院,这里没人干活,只晾晒着染好的布,五颜六色的彩条悬挂在空中,银绒便躲在大门后的布条下方,这个位置可进可退可攻可守,还能观察外面的环境。

没一会儿,果然看到那只大妖追了过来,银绒屏住呼吸,收敛妖气,连身体也缩了缩,大尾巴卷起,缩成一只滚圆蓬松的毛团儿,片刻后,大妖跑远了。

紧接着,那位手持折扇的白衣修士也追了过来,银绒继续装死,可那修士径直迈进来,并一把掀开银绒头顶的蓝色的扎染布。

银绒:“……”

“别动!”陈向晚在银绒撒腿跳起来之前飞快说,“那只妖还没走远,你出去就是送死!”

银绒之前就注意到,陈向晚并不打算要他的命,只是单纯追着自己……再说,他亲眼看见这人和那大妖打起来,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银绒决定赌一赌,舔了舔鼻子,“嘤”了一声,还迈开爪爪凑过去,用毛绒圆滚的身子蹭了蹭陈向晚的小腿,以示自己愿意配合。

“……”陈向晚没料到这妖狐会做这样亲昵的动作,僵硬地向后退了一步,不小心碰到了晾晒染布的架子,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

“谁啊?”染坊的伙计寻声出来,扯着嗓门喊。

一人一狐都有些紧张——那只追杀银绒的不明大妖就在不远处——银绒怕被发现,灵机一动,默念能够‘口出人言’的法诀,出口说了一声“喵”,然后飞快蹿出去,一闪而逝。

“原来是只猫!”那伙计看到有只毛团儿突然蹿出来,下意识踢了一脚,“吓我一跳!”

伙计见那晾晒布的架子并没有倒,便也没再仔细查看,又折返回去,离开了后院,待他把门关上,银绒才愤怒地朝他的背影炸了毛。

而后选了一块悬挂结实的布条,跳上去,撅起毛绒绒的圆屁股,竖起毛绒蓬松的大尾巴,两只前爪爪飞快倒腾……用力挠那布条。

“…………”陈向晚,“你干什么?”

银绒爪爪锋利,不过几下,布条已经被挠烂了,陈向晚呵斥他的时候,正好烂布条已经禁不住他的体重,整只毛团儿从中掉下去,再落地时,已经变成少年模样。

乌发如瀑,头顶一对毛绒绒的狐耳,还是那套熟悉的红裘,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雪白的脖颈和黑色皮项圈。

陈向晚是大宗门里长大的世家公子,衣食住行处处都要讲规矩和礼仪,哪里见过这么不正经的造型?可银绒穿成这样犹嫌不足,还撩开衣袍,愤愤地低声反驳:“是他先踢我的!看,都给我踢红了!”

陈向晚慌忙别过脸,没看。

这妖狐,因为别人无意中踢他一脚,就要挠烂人家的布,还这般轻佻,他们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他竟然就撩开衣袍,从那裸露的脖颈来看,那狐媚子里边分明就没穿衣服!只有一片白花花的皮肉,他要自己看什么?陈向晚被自己的脑补闹了个大红脸,心里更是鄙夷且不甘,自己竟是被这种睚眦必报、妖里妖气的东西比下去的?

“把衣服穿好!这就是你们媚妖勾引人的法子吗?你简直……”涵养让他没说出后边的话,银绒却恍然大悟:“简直什么,不知羞耻是吗?”

陈向晚:“……”

银绒一跛一跛地挪远了些,老老实实把衣服拉好,将衣领扣得严严实实,咕哝:“你们人族修士真矫情,连脚踝也不能看吗?我又不是大姑娘。”

“?”

陈向晚愣住,他是伤到脚了吗?原来,只是让自己看一眼脚吗?这么说,竟是自己先入为主,小人之心了。

他错怪了人,有些不自在,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银绒说:“你们人族修士都喜欢把‘不知廉耻’当口头禅吗?我认识一个五百多岁的老童子鸡,也喜欢这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