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银绒不肯带着城阳牧秋,主要是怕他抛头露面引来仇人,而城阳牧秋也担忧银绒独自出门会被那只蟾蜍精欺负——这是可以出口的理由。

另外还有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深藏于心的想法:他不想放银绒离开,甚至偶尔会想把人锁在家里,以免他又跑回红袖楼那种地方,银绒太漂亮,太容易招蜂引蝶。

“其实无妨,”城阳牧秋一脸正色,“若担心这个,易容就好。”

银绒:“人皮面具吗?我们买不起的。”

城阳牧秋:“只是小小的障眼法,我修为没有恢复,但应该可以骗过金丹以下的修士。”

银绒深表怀疑,但还是没拂他的面子,配合地说:“那试一下?”

而后就被城阳牧秋惊艳到了,一个简单的术法之后,两人容貌大变,是那种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出的普通长相。

银绒欢喜道:“哥哥,你怎么什么都会?等等,你该不会是想起什么了吧?”

城阳牧秋照实说道:“没有,但术法想用的时候,还是很得心应手。”

银绒:“你触类旁通,好像什么都懂一点,又不像剑修,据我所知,剑修是不会学易容术这种旁门左道的。”

城阳牧秋理了理自己的粗布衣——这是银绒替他找来的旧衣服,他身材高大,这件燕居服有些短,露出一截手臂和脚踝,配上这张平平无奇的脸,更显得寒酸普通。

“走吧。”城阳牧秋起身的同时,他那柄一直搁置在角落里的佩剑,便化作一阵白光,自动融入了他的身体里。

银绒没注意到这个细节,高高兴兴带着城阳牧秋去了坊市。

有一片地方可以自由摆摊,但这里摩肩接踵,早人满为患,两人只找到一个角落,不过城阳牧秋的“手艺”高超,做出的东西精巧别致,尤其上面所覆的咒法符文,随便拿出一个都可以媲美中品法器。

要知道,即便在太微境、无量宗那种级别的大宗门辖地里,中品法器也是价格昂贵的高级货,因为材料有限,城阳牧秋做的又少,因而不到一个时辰,所有货品便全都被一抢而空了。

银绒把赚到的灵石算了又算,足足数了四五遍,才一副穷人乍富的、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拉着城阳牧秋的袖子,星星眼:“哥哥!你怎么这么厉害!!我可真是捡到宝了!!!”

现在的银绒是个面容普通的青年,这样拉着别人的袖子撒娇,在路人看来多少有点辣眼睛,见到这一幕的,不乏有摇头抖鸡皮疙瘩的,但城阳牧秋却一脸宠溺,怎么看银绒怎么觉得可爱。

银绒更不在乎这些目光,反而起了调皮的心思,故意拉住自家炉鼎的手,肉麻兮兮在“哥哥”前面还加了个“情”字:“走,情哥哥,今天赚大了,带你见见世面去。”

城阳牧秋忍俊不禁,任由银绒拉着胡闹,银绒便带着他往坊市尽头的一处茶楼去。

“今天咱们也坐下听书,尝尝他们的茶是什么滋味儿。”银绒财大气粗地拉着城阳牧秋挑了个最好的位置坐下。

城阳牧秋:“你从前没喝过这里的茶吗?”

银绒对他咬耳朵:“从前来这里蹭过书听,说书先生讲得很有意思,但茶博士狗仗人势,经常因为不买茶就要赶人。”

城阳牧秋心说:你在这里白蹭,人家赶你也正常。

可嘴上却肯定地附和:“真是狗仗人势。”

银绒果然被成功顺毛,并豪气地点了一堆茶点以“扬眉吐气”,说话间,说书先生也拍响了惊堂木。

“闲言碎语不要讲,今天表一表,当世第一大能城阳衡!”

“好!”银绒激动地第一个叫好,并眉飞色舞地对城阳牧秋道:“今天要讲城阳掌门啊!这是我最喜欢听的桥段!”

城阳牧秋:“哦?这个掌门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吗?”

银绒:“故事不多,不过都很精彩,他是我最崇拜的男人!”

见银绒对一个陌生男人这样崇拜,城阳牧秋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儿,兴致缺缺地抿了口茶。

可银绒并不准备安静喝茶,讲到精彩处,他总要第一个站起来叫好,或是跟着拍手,兴奋得两眼放光。

“书接上回,城阳衡,字牧秋,道号‘朝雨道君’,乃是第一仙门太微境的掌门,也是当世第一大能!”

“所谓无情道是什么啊?断情绝爱,六亲不认,铁石心肠!修此道者,多半会被自己逼疯,没有一个活到金丹之上,可城阳老祖是何等的修真奇才?诸位客观,且听我细细道来,他十七岁临危受命,接任掌门之职……”

说书先生在上边讲,银绒在台下熟练地接:“以一己之力重振门派,当年仙妖大战,他杀伤鹿吴山,只身一人手刃妖王……”

城阳牧秋咔吧一声咬碎了一颗瓜子:“你是听书还是讲书?”

银绒嘿嘿笑道:“听了太多遍,都背下来了。我不打扰你,你听,你仔细听听,可精彩了。”

城阳牧秋:“我不爱听。”

银绒热切道:“你仔细听听,就爱听了!城阳老祖真的好厉害!”

城阳牧秋酸溜溜地说:“一个老头子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

银绒立即反驳:“他不是老头子!”

城阳牧秋:“仙妖大战是三百年前的事,他至少也有几百岁了,怎么不是老头子?”

听到自己崇拜的人被诋毁,银绒有点不高兴:“年龄算什么?修为越高,容貌越容易保持在年轻时的状态,他一定是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郎模样。”

“你怎么确定?见过他?”

“没见过,那种大人物,我哪有机会见?不过他的故事我能倒背如流,城阳老祖不但修为高,还嫉恶如仇,端方正直,侠肝义胆……”

“什么端方正值,”城阳牧秋冷笑,“古语云‘慈不带兵,义不养财’,若真如你们所说,他以一己之力重振门派,那他便不可能是良善之辈,现在大肆赞扬,不过因为胜者为王,史书永远为胜者歌功颂德罢了。”

银绒说不过他,干脆开始发脾气:“他就是很好!不准你抹黑他!你再敢说他一个字,我、我就跟你断绝关系!以后别住在我家了!”

城阳牧秋:“…………”

“好好好,我不说他。”城阳牧秋嘴上认怂,心里却愈发厌恶这个“朝雨道君”,愈发觉得他一定是个满肚子坏水、却道貌岸然的糟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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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听完了书,城阳牧秋终于可以把“城阳老祖”四个字从自己耳朵里清出去,觉得心中郁闷稍减,便开始哄银绒回家:“时候不早,我们书也听了,这就回去吧。”

银绒:“回这么早做什么?”好不容易有钱了,他还想再逛逛,看看布偶娃娃和小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