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薛市长的欢送会

黄思文自以为这番笑里藏刀的话说得漂亮,殊不知便是和他贴得最紧的顾俊明都有些反胃了。

你胜利就胜利了,便是要耀武扬威,也得选个时候嘛,干嘛酸话、反话说个没完,没得让人小觑,都是政治人物,怎就忘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句话?

“薛市长,黄市长说的可是真的?”

谢明高噌地站起身来,他这会儿才回过神来。

先前,黄思文的消息简直如一支利箭,瞬间将他心房刺穿。

在他谢明高的规划里,他可是要跟着薛向,在德江好好做番事业的,再依托薛向的门路,尽量让仕途之路走得更高,更稳。

可如今,黄思文爆出这种消息,他的绝望与失落真是瞬间到达了顶峰。

他此问薛向,也是因为那日在薛向办公室,亲历了那波电话语,知晓了薛向背后的实力。

上面若真有调令,调走薛向,黄思文都知道了,薛向也一定得知。

“明高同志,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我也同意舍不得薛向同志啊,可有什么办法呢?像薛向同志这种经济干才,自然是适合到更艰苦的地方、更需要他的地方,带领广大劳动人民发家致富奔小康嘛,这就叫好的钢要用到刀刃上呢。”

黄思文浑然不觉,他此番的行为有多么惹人生厌。

“你明白个六。”

谢明高突然爆发,竟在常委会上喝出了粗口。

霎时,黄思文到达巅峰的爽感,被这一声粗骂,瞬间浇灭。

也难怪谢明高恼火,薛向这一去,他所有的绸缪、野望,都尽付东流。

的确,薛向虽去,他谢某人的位子依旧稳固,且有了薛系这座大山,仕途之路定也不会似前番那般蹉跎。

然,他跟薛向相交之日终归浅薄,感情分上赚的不够。

再者,跟在薛向身边做事,就凭这位衙内的折腾劲儿,还用担心功劳吗?

三五年堪磨下来,没准儿他这副厅就成了副省。

偏生黄思文这般一折腾,薛向必然调离,简直就等于坏了他谢某人的仕途之路。

常言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断人官路又该如何呢?怕是要诛灭九族了吧。

有了这番因果,也就难怪谢明高焦躁欲狂。

“谢明高!”黄思文拍案而起,指着谢明高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跟我讲话的,你,你……”

黄思文气得嘴皮子都哆嗦了。

爽到顶峰,怒到癫狂,两者间的转换,不过是一句话。

的确,此刻算得上是黄思文生平之最高光时刻,他想要看到的无非是薛向予以言表的失落,外加同僚的恐惧和敬畏。

偏偏这两者他都没看到!

薛向仍旧一副死人脸,端坐在长桌最末,手上拿着一根钢笔在他笔记本上写画个不停,好似刚才他黄某人口中吐出的霹雳,就根本不曾落在他薛市长的地头上。

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谢明高这条野狗,自打有了主子,竟猖狂地没边儿了,眼见着主子都要走了还敢呲牙,黄思文暗暗咬牙,发誓过后的日子,非拔掉谢明高这条恶狗的满嘴獠牙。

让这条恶狗知晓,往后的德江到底是谁当家!

谢明高正火在心头,黄思文不还嘴则已,一还嘴他积蓄的火气,立时便如火山喷发一般,倾泻下来,眼看着两人大战在即,看这架势,没准儿得大干一场。

薛老三终于搁下钢笔,慢悠悠地发言了:“明高同志,你这就不对了嘛,黄市长要给我开欢送会,这是好事嘛,证明我和黄市长感情深嘛,反倒是你,咱们也是市府班子的同僚,听闻我要走了,也不见你有任何表示,忒也让我心寒。”

薛老三这莫名其妙的话,听得满场众人尽皆撇嘴。

谢明高跟薛向合作过数次,知晓这位薛市长最擅长绝地反击,虽然如今的情况真如黄思文所言的那般,调令已然落在了白纸黑字上,几乎不可能有翻盘的可能。

然,他还是决定将话语权交回给薛老三,看他如何生发,当下便坐了下来。

黄思文也错愕到了极点,他不相信薛老三会蠢笨地听不出他方才话语里的弦外之音。

然,活土匪此番这般言语,要么是胸有成竹,要么是心灰意冷。

可黄思文怎么想也是心灰意冷的可能性居多,毕竟他那个消息根本就不是什么组织部朋友打来的,而是蔡行天大秘曹卫国私下里通报的。

也就是说,蔡书记已经决定拿下他活土匪了。

只要蔡书记还是蜀中一号,他横下心来要调动活土匪,活土匪是半点的反抗余地也没有,除非活土匪真的脑子发烧,堂而皇之地跟组织搞对抗。

可即便是对抗,也注定是灰飞烟灭的下场,哪有个人能抗过组织的?

念头到此,黄思文笑道:“还是薛向同志是个明白人啊,知道整个市委就属咱俩感情最深,关系最好,老话说得好,关键时刻绷得住的,还得是亲兄弟,你看,到了这会儿,还只有我惦记着你呀。”

黄思文头一次发现,像薛老三一般说这种噎死人不偿命的话,感觉真是好极了。

“就是,就是,到现在我才发现到底谁是我最亲的人啊!”

薛老三抚掌赞叹,说罢,接道,“周书记,我看还是黄市长说得对,火电厂的事儿,等上面操心吧,您看我这儿都要走的人,是不是留点时间给我,让常委会好好讨论怎么欢送我的事儿。”

“现在,咱们就来细细讨论一下这个欢送会,该怎么办?黄市长既然认可我薛向对德江的经济建设还是出了大力气的,又说了,就咱们关系最好,感情最深,这次市里给我的欢送会总不能太简单了吧。”

“我看至少市委,市政府,人大,政协的领导们,得出席吧,人民团体,群众团体,能请来的咱们都请来吧,各民主党派和市总工会也不好落下,听说省歌舞团的台柱子曼雅同志的天鹅湖演得极好,我一直想去观看,可就是没时间,这回我就要走了,思文市长是不是费点心帮我去省歌舞团联系联系?”

薛老三絮絮叨叨得极是认真,可他越是认真,场面就越是滑稽,哪里见过有官员自己安排自己欢送会的。

便是那些老同志再退下最后的岗位时,也多是恋栈难舍,心情郁郁,谁也没心思张罗欢送会。

如今倒好,这位薛市长整个儿一没心没肺,几乎是被人逐出德江的,倒是一点不觉遗憾,反倒大模大样地跟组织要起了待遇。

“……同志们别笑,我这个人相处得久了大家就都知道,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想到说什么就说什么,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眼见着都要离开德江了,我就这点儿要求,同志们总不会不满足吧?尤其是你思文市长,方才就属您大包大揽,我可是记下了,回头我就不干别的事儿了,我就盯着您帮我办操办好这欢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