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谢家两兄弟一前一后出了门,谢文顾走在前头,沉着脸,思索着一些事。谢文亭慢吞吞走在后头,双眼无神,手指轻动。

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了谢文顾的脚印上。

宛如一只幽灵。

走廊的灯光是温黄的暖色调,但是这两人默无声息地走在走廊上,竟然有几分冰凉的寒意。

直到谢文顾停在一扇门门口,回头看谢文亭,“你跟着我干什么?”

谢文亭仍然是那副不急不慢的模样,指指门里面,轻声说,“顾,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谢文顾眯着眼,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让出一个口子,“进来吧。”

“喝杯水,”谢文亭仿佛当这是自己房间,给谢文顾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杯,缓缓抿一口,“告诉我,那个药,是什么作用?”

谢文顾坐下,吊白眼阴狠地望着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就凭现在只有我能救你,”谢文亭眼睛没有神采,仿佛一个机器人,但嘴里吐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谢正邦站在哪边,你不会不知道吧。你早就是一只弃子了。”

谢文顾嗤笑一声,对谢文亭直呼谢正邦的名字并没有半分讶异,“他喜欢谢文飞我知道,自己没崽子,把谢文飞当自家崽子养,我都怀疑谢文飞是他的种。至于我,”他面上露出一抹软弱的苦涩,与那双攻击性极强的吊白眼搭配起来看起来极其不协调。“我早就被他看不惯了。”

“所以你得告诉我,那药是什么作用。”谢文亭慢眯着眼,手里转着杯子,慢条斯理地问,“林青浅会死吗?”

“全身瘫痪。”谢文顾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小拇指大的小瓶子,里面是白色的粉末,“这一瓶下去会死人,但是我会控制量。”

“很有意思,你真的打算按谢正邦说的做?”谢文亭笑道,“你真的觉得谢家与林家直接撕破脸是正确的决定?”

拿15%的股份,是谢家的底线,然而林之音和林青浅并不接受。

只是这个协会实打实的戳到了谢家的痛处,明晃晃地挑战谢家的权威。

倘若谢家真的没搭上这班车,没落是可以预见的,甚至不需要经济上的分析,只需要历史周期律的分析就够了,哪有一个王朝可以一直鼎盛的?

事实上,随着大陆经济的腾飞,谢家的衰退是必然。如今谢家小辈们,或多或少都去过大陆生活学习,倒都是认清了现实,反而是第二代的人,出生在谢家最辉煌的时代,没有经历过第一代满手血腥的资本原始积累,也没有体会过第三代从神坛上跌落的感觉,谢家洗白前在阴暗角落里的脏东西却多多少少接触到了一点,于是还抱残守缺,幻想着过往的光辉岁月。

谢文顾摇了摇头。

他曾经与林之音在商海里打过交道,他费尽心思万全准备有心算无心的全力一击,被那人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甚至反手把他拉下了“谢家小辈第一人”的地位。要不然谢文飞怎么能和他争?

林之音是他不敢去想,不敢去挑战的存在。他的骄傲早在那年的战斗中被林之音打的稀巴烂。

人对于粉碎了自己自信的生物,都是畏惧和尊敬并存的。而谢文顾对林之音,更多了疯狂和执拗。

“听着,”谢文亭并不想知道谢文顾在回想什么,而是仿若发号施令一般,漫不经心地对他说,“弄林青浅,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发疯的林之音会直接把你送入监狱……”

“我这只是故意伤害罪,没致死,最多十年,”谢文顾打断了谢文亭的话,暴躁而又色厉内荏,“况且我们在香江,有香江的规定,五年,我就能出来。”

“谢正邦说的有道理,林氏最大的缺陷和死穴就是他们没有第二个继承人可以选择,宋清越?那孩子根本不是经商的料。只要废了林青浅,林之音和林氏的疯狂都只是昙花一现,能撑多久?她的身体也不好,我在牢里,迟早能熬死她。”

谢文亭仿若看着白痴一般看着他,“林之音会用故意伤害罪把你送进监狱?你画的那些大饼,有谢家护着叫做‘金融创新’,被谢家抛弃又被林之音盯上就叫做‘金融犯罪’,且不提谢正邦会不会主动提供证据给林之音,你的屁股难道就真的干干净净?大陆前几个月才开过会,把这事当做头等大事,有关动向都要上内参。有关部门弹药充足磨刀霍霍正愁没有靶子呢,你说会不会杀鸡儆猴?再说了,撇开金融犯罪,用间谍罪送你进去很难吗?香江啊,世界间谍之都。”

他看着沉下脸的谢文顾,“你应该很清楚,把你送进牢里,谢正邦就能堂而皇之地捧谢文飞上位。还能假惺惺地宣布就此与林氏决裂,顺水推舟推一个和林氏有大仇的人上位很难吗?别被人当了枪使还不知道。”

“那你说怎么办?”吊白眼闭上了,声音疲倦,“谢正邦说的也有道理,谢家要么甘愿做小弟,要么彻底封闭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我也不愿意屈居人下。而选择后者,至少我们在世界上也辉煌过,再撑一段时间徐徐图之,慢慢改革慢慢转向,不是问题。”

“愚蠢,”谢文亭仿佛没有任何感情,“香江只是一个港口,竟然妄图以一城之力与整个大陆掰腕子?更何况大陆那么大的市场份额,你不馋我还馋,你我不去争,有的是人去争。”

“那你要怎么办?”谢文顾几乎有些崩溃了。

他其实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么聪明强大,所有的伪装和成就都是身前这个男人一点点教自己的。

他崇拜他又嫉恨他,渴望有一天能脱离他却又恐慌地发现自己根本离不开他。

这个人就是魔鬼,他怎么摸得清魔鬼的思路?

谢文亭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我们当然是要和林氏合作,不仅要合作,还是心甘情愿地合作,”他慢条斯理地说着,仿佛一条黑暗中的毒蛇,“要从人背后捅刀子,要么与他拥抱,要么直接站到他背后。”

他耐心地教着谢文顾,“香江只是一个小地方,谢家要凭着香江的份额做到独立于大陆市场之外是不可能的,要想反抗那个协会,就必须先加入进去。”

“林氏和罗氏难道就是一块铁板?那么多小企业又真的甘心于屈居人下而没有一点点野心?挑动林氏罗氏内讧,离间他们与小企业小集团的关系,甚至离间它们与政府之间的关系,坐山观虎斗最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才是我们该做的。大陆市场动乱了,一团糟狗咬狗,我们的光辉岁月又回来了!”

谢文亭张开双臂,虔诚而又疯狂,仿佛在向谁祷告。

凄惨的月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他就像是撒旦的狂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