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红鸾星动

“红鸾星动?我?”

方靖远当场表演了个变脸绝技, 从笑脸相迎变成冷漠脸不说,还开始怀疑这位号称来自西湖灵隐寺的“高僧”专业水平。

“请问,红鸾星是哪颗星?属于哪个星座在哪个星域?目前是未时三刻日正当午, 敢问大师是如何看到红鸾星的?莫非大师来此, 是打算将海清寺供奉的佛祖换成送子观音, 莫非以为这样就能使寺中香火旺盛?”

他十分严肃地摇头,“大师,恐怕本地并不适合你,海清寺需要的不是月老红娘送子观音,是地藏普贤弥勒佛祖。救苦救难尚可, 牵红线送子就大可不必了。”

好端端的一位大师,连名号都没来得及报上,就被他派人送回了临安, 让再换个人来。

连个名号都没留下的大师一脸懵地才下船不到一炷香功夫,就被原路送返, 随船回航,到老都不明白, 自己明明是在赞美方使君, 还是带着官家的问候来的, 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触了这位的逆鳞, 被遣返回去了。

这边送走了大师, 方靖远还在那边教育弟子和其他人。

“千万不要迷信,什么红鸾星,让他指都指不出来是那颗星,还敢张口就来。佛家道家那都是要修心养性,真正有道行有修为的人,绝不会信口开河动不动给人牵线搭桥, 你一个好端端的和尚,抢人家媒婆的饭碗,能是正经和尚?”

“所以这种人,留不得。咱们海州眼下要安定团结求发展,可不能让一些贪财的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扰乱民心。”

“得好好宣传海清寺主持当初保护妇孺和伤兵,抗金牺牲才留下舍利子给百姓供奉,保佑一地平安,这种积极向上、阳光普照、鼓舞人心和士气的正面人物,才是我们要宣传的榜样。至于那些装神弄鬼,动不动说什么转运开运升官发财良缘生子来骗钱的,统统都赶出去,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这些个大佛。”

这……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想到那个在菜市口被处决的黑面僧,默然同意了方靖远的说法,毕竟,骗钱的神棍大家是真的亲眼见到了,能转运祈福的有道高僧还真的没见过。

海州城能欣欣向荣地发展,靠的是方使君和大家自己的努力,以前没求过神拜过佛,那以后有没有,其实也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官家的回复。

方靖远教训完大家后,满意地看到众人都点头附和,然后拆开了官家的回函,刑部的批复文件他都直接给了林推官,盖着赵昚私人小印封得严严实实的密函自然是他的私信,捏着厚厚的一封信,看来官家对他最近的工作颇为满意,百忙之中写这么长一封信,还真是真情实意了……

看了没几行,他的脸色就变了,飞快地将信纸塞回去,揣进衣袖里,让众人跟着打道回府。

本来今日就是看南方的船队过来,既带货又带人,他身为一州之长过来接风也是给个面子,为海州新城的招商贡献点力量,可没想到接风接到个“招摇撞骗”的神棍不说,连赵昚都亲自来信打趣他,想必这风声在临安流传久已,只是现在才刮到他这里罢了。

于是回府之后,摒退众人,就只留下岳璃一人,方靖远方才问道:“你……给官家的谢恩折子上,写的什么?”

立功受封赏自然要回函谢恩,这种公文他已经写成了套路,可没想到有人会不按套路出牌,他事先为曾看过,现在问起来,竟莫名地有几分心虚。

毕竟,当初逼着赵昚立下这个承诺的人是他,现在……真面对这件事的时候,却突然懵了,懵得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只得先问问岳璃到底是怎么想的。

岳璃见他神色古古怪怪的,想到刚才他收到的官家密函,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当即坦白说道:“官家昔日曾许诺,我若立功,便可为我指婚,如今我已过双十,家中父亲和祖母亦多有催促……”

“你若因父母催促而想着成亲,我可以替你向家人说明,大可不必为此而强逼自己嫁人……”

明明是想问她突然想成亲的原因,可听到是因为家人催促,心里又别扭起来,方靖远也搞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不禁有些心烦意乱,“我早说过,你若不想嫁人,我定会护你一生,不让任何人逼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若是我想呢?”岳璃直视着他,问道:“先生之前说过,女子自立,并不等于不婚不嫁,而是要看清楚想清楚再嫁……我想清楚了。”

“你你你……你想?”方靖远愣住了,想到隋畅向绣帛儿求亲时的情形,莫非阿璃是受到刺激,所以才萌生嫁人的心思?也不对,按照她写谢恩折子来回的时间,应该更早……刚才那个张口就说他红鸾星动的和尚,十有八九是曾经偷看或者在临安知道了什么消息,才故意来卖弄,可没想到他不吃这套,反而弄巧成拙地被遣返回去,这事儿还真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那……那那为何是我?你……我……我从未想过……”

岳璃低下头,声音里明显带上了几分失落。

“先生不是跟我说过,若要嫁人,需择良人。三妻四妾者不可,寻花问柳者不可,家宅不宁者不可,薄情寡性者不可,粗莽易怒好动手者不可……在我心目中,能符合先生要求的,只有先生自己。”

她再抬起头时,目中隐约可见雾气朦朦,竟显得有几分令人难以置信的脆弱之感。

“这……”方靖远顿时无言以对,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可又想再挣扎一下下,“可你不想再等等?说不定再等等,你会遇到一个更合你心意之人?”

岳璃摇摇头,苦涩地一笑,说道:“若是连先生都不愿……怕是更不会有人愿意。罢了,原本也只是我痴心妄想,待我回去后会向官家请罪,只当先前说过的话……统统作罢便是。”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方靖远见她这般难过的模样,又忍不住心疼,“我不是说我,我是说你现在只看到我,所以觉得我处处都好,若是以后再遇到更合心之人,后悔了怎么办?”

他自己如今就有些后悔,是不是在这些未出阁的小娘子面前,表现的太过优秀,连阿璃都只看到他看不到别人,可若是以后呢?她从军上阵,总会遇到更强的人,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倒时她再后悔,他又当如何?

他和这个时代的人不同,他做不到三妻四妾,做不到做不到“相敬如宾”,若真要娶妻,他也要一个能与他并肩,能跟他契合相投,互相爱慕之人,而不是除了夫妻义务之外,就各司其职的工具人。

传宗接代的事儿他连想都未曾想过,也就更不曾想过因此而娶妻生子,在他看来,没有感情的婚姻,与坟墓无异,他好端端地做个人不成吗?干嘛要自寻死路还拖一个人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