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霸道使臣

作为金国使者的完颜允成非常不开心。

原本出使南宋, 前往宋国京城临安堪称一项美差,他身为完颜雍十一子,能得到这项差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母亲虽然是个昭仪, 也早早被封为豫王, 封地就在河南道。

可问题是这两年河南河北山东江苏的农民因为完颜亮备战的横征暴敛, 不断起义,义军此起彼伏, 剿之不绝, 连他的封地都乱得一团糟,他压根就不想去赴任,才抢了这个出使的差事, 既可以来临安向南宋君臣耀武扬威, 又可以趁机享受一下传说中江南温柔乡的富庶繁华。

然而,新任南宋皇帝赵昚可不像退位了的太上皇赵构,一听他要求行君臣之礼, 当场差点翻脸, 就算那些大臣们再三相劝,最后也只是称病退朝,压根不曾向他行礼。

这还不算, 连太常寺给他安置的住处, 都比不上他看到的那些临安酒楼富丽堂皇,而他点名要去包下西湖畔最漂亮那处酒楼时, 竟被太常寺丞以那位私人所有,并非官产的理由拒绝, 气得他砸烂了驿馆正厅的所有家具,那个小小寺丞也只会嘴上道歉,就是不给他换地方, 连派来服侍的下人,都跟着放下东西就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混账!都是些该死的奴隶!废物!……”

没多一会儿,他砸完了房里的摆设,负责接待的人也都跑光了,只剩下跟着他来的随从,一个个都面露难色地看着他。

完颜允成气得瞪眼,“一个个都看着本王干什么?本王还骂错他们了吗?这种地方,根本不配本王的身份,砸了又如何!”

“是是是,王爷您说的没错!”随从哪里敢违背他的意思,只是对方接待的人都跑了,他也愁啊,“卑职这就去找人,再让他们换个地方……”

“不必了!”完颜允成眼珠一转,扭头指着西湖边那座最高的酒楼说道:“本王既然来了临安,当然要去最好的酒楼,住最好的地方,吃最好的饭菜,让他们送最漂亮的女子来服侍……他们要是不肯乖乖送来,那本王就自己去拿!”

说罢,他转身就走,目标很明确,就是西湖畔那座高达五层,结彩扎花,飞檐斗阁凌驾于水面之上,几幢楼阁间以飞桥、栏槛长廊相接的酒楼,哪怕站在御街上一抬头也能看到那边招展飘扬的酒旗,正是临安城中最大的酒楼——丰乐楼。

丰乐楼建于西湖畔,不仅仅是一幢酒楼,而是一处集酒楼、戏园、瓦舍、湖畔码头、园林雅舍于一体的综合娱乐场所,从吃喝玩乐到赏玩湖景,园林中还有秋千、投壶等小型游乐设施,酒楼当中的空场也搭了戏台做百戏表演,当然这里的设施档次和消费水平都不是寻常瓦舍能比的。

能到这里表演的艺人,比在其他瓦舍的身价高了不止一倍,以至于城中艺人都以能在丰乐楼登台为荣。

后世那句著名的“山外青山楼外楼”说得就是这里。

完颜允成自持身份,又是个有勇无谋的,难得到了江南,入城之时,看到临安城的繁华热闹和街头往来行人的装饰打扮,不知胜过燕京几何,那些华美的首饰,柔软鲜艳的衣衫,娇俏可人的小娘子,都毫无遮挡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在温煦柔和的春风里瞬间就俘获了他的所有心思。

想要,想拥有,你们不给,我就抢。

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和简单粗暴的逻辑,让他根本没考虑过这些柔弱不堪的宋人会有任何反对的意见。就连他们的太上皇、皇帝,都向大金称臣,那这些臣子下辖的子民,不都是他脚下奴隶,区区蝼蚁一样的存在吗?

既然是蝼蚁,他又何必在乎那些人的态度,想砸就砸,想走就走,还有人能管得了他不成?这可不是有父皇和太子兄长在的燕京,足以让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肆意放纵。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砸了驿馆之后,招呼着手下,毫不犹豫地上马,转身朝丰乐楼飞驰而去。

马蹄所过之处,路人无不惊惶逃避,那些来不及收拾的摊贩被他撞倒在地上,洒落一地的东西,惊叫痛呼之声此起彼伏,完颜允成却乐得哈哈大笑,甚至还甩出马鞭,故意抽打行人和街边的摊贩。

看到越多人害怕、惊惶和痛苦,他就越高兴。

他这般肆意妄为,也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只是原本愤然不平的行人,看到他和身后那些随从骑着装饰华丽鞍辔的高头大马,穿着鲜艳的胡服,散发小辫,满面横肉的模样,便知他们是北方来的金人,这个时候会出现在临安,还这般行事肆无忌惮的,也只有金国的使臣。

那是连他们的太上皇和官家都得罪不起的人物,他们区区一介草民,又如何能惹得起?

“该死的金狗!”

他们只能在心里暗骂,惹不起躲得起,脚下则匆匆忙忙地散开,生怕这一行人冲过去再杀个回马枪,到时候还不知会撞到谁身上。

赵翎却是骂出了声,她正在辛记茶楼和杨念瑾喝茶,知道杜十娘回来后,又重新整顿茶楼,特地买下隔壁经营不善的酒楼重新装修后跟原来的茶楼融合在一起,一楼大厅的面积扩大,还能增加不少表演项目,二楼则是单独装修了一部分女客专享的雅间,引入了娘子们新研制出来的花果茶,每日都是不同的口味,再配上精细的茶点和层出不穷的花式小吃,很快就成了临安贵女们出门必去的地方。

尤其是在二楼最好的雅间里,不光可以看到楼下大厅的表演,窗外还可以俯瞰御街繁华人群,遥望西湖群山,别提多惬意了。

尤其是这茶楼还有小方探花的份子,他只要出门,少不了会来这里。赵翎约了杨念瑾在此喝茶,本就是打算碰碰运气,可今日的运气着实糟糕,想见的人没见到,却看到这粗野如山猪般的北方蛮子在街头撒野,闹得简直人见人怕。

“算了,他们也在这里待不了几日,忍忍吧!”杨念瑾正要把她从窗口拉回来,却见她和楼下那个“金狗”竟然对上了眼神,那金狗猛然勒马驻足,一双眼带着红丝,瞪得犹如铜铃一般,闪动着残忍而邪虐的光芒,望向赵翎。

那眼神,赤裸裸得不加任何掩饰,如野兽般贪婪而直白的欲望,像是钩子一般,想要将他看到人扒个精光。

被他看上一眼,赵翎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后背的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轻啐了一口,立刻从窗口退回,狠狠地拉上了窗帘,气呼呼地说道:“该死的金狗,真是败兴,不坐了,我们走!”

杨念瑾也怕她再坐下去惹事,当即点点头,叫了小儿和随从来善后,自己则领着赵翎一同下楼。

“等我回去,一定告诉皇兄,让他好生约束这些金人,免得扰得城中百姓无法安生……”赵翎正抱怨着,刚走出雅间房门,还没到楼梯口,就听得“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小二的阻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