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第2/3页)

炎燚往试镜办公室的时候,闭上眼睛,忍不住先在心里骂了一句池洲。

不过,有一点,池洲真的是押对了。

排队、拿号、入场、侯场,等到了炎燚,关敏果然选的是昨天晚上筛选出来的片段之一。

——“宫廷鼠宴”。

是其中的一镜,非高潮非重头。

池洲说,“据我了解,关导的指定片段总会错过主要部分,而选其中或前或后、眼神戏占比最大的部分考验演员。我看了这几段,最主要的还是登位前冷宫里的部分,和面对太子遗孤、爱人闻芷,以及片尾的那几部分。这些我都标了星号,你着重记忆其中几处就可以了。”

炎燚已经来回看了好几遍,台词只要不忘就没问题,

主要还是对戏的时候。

想象那个场景,人太抑郁了。

——其实,还是因为他不够专业,感情驱动比技巧多。

池洲就手把手地教,不停与他说戏,“演关导的戏,跟图导的不太一样。图导会告诉你每一镜的细节,引导你入戏。关导不会,他只会告诉你他想要的效果,然后给你准备时间。等你面对镜头,你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他戏中人物的形象准确演绎出来,留你足够的发挥空间……”

这种方式说好也好,说不好,是真的很不好。

很考验演技,又很考验演员。

有没有灵气与可塑性,坐在镜头前一眼便知。

所以,当关敏开口说话,道:“这是一个心思百转,阴晴不定的人物,我要你通过这一件事,从人物的几个动作,去展现他的性格……”

炎燚闭着眼睛调整自己,感受镜头推进位置,与灯光投射方向的同时,就一直在回忆池洲跟他对戏的场景……

“他为什么要把中秋宮宴办成这样?其实回顾他的经历,你就可以看出来,这不过是一种报复罢了。左司命说他的生来不详,众臣跪请,才导致了他与他母妃的悲剧,所以,他恨所有人。但是他现在杀了太多人,他突然不想杀了。是人天生的善良,也是爱人闻芷的忠告。但是他就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儿,他无法忘记他的悲惨过去,也无法忽略他母妃被折磨致死的场景。所以,他所经历的,想要旁人也一起经历,他所感受的,想要旁人一起感受……”

“他矛盾,他纠结,他病态狠辣,他又可悲可悯,你要表现这个人,就是要别人也看到他这一点……”

那边有人道:“准备好了吗?”

炎燚轻吐了口气,睁开眼……

………………

这边炎燚试镜开始,现场画面就立马同步到了池洲的手机上。

是关敏发过来的。

光影微晃,泛着寒郁之光,借侧方直直投来时,镜中所有的一切,都出在一半冷白一办暗沉里。

身型瘦削,苍白且显阴执的帝王,此时就端身正坐在案前。

眸中静若无风镜湖,看着台下,那一群噤若寒蝉的臣子们……

这样的局面,其实已经持续一刻钟了。

但是上不动,下不从。僵滞至此,尽管已经有不少臣子开始扶案呕吐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句不。

他们就这么干巴巴怄着。

中秋夜,初为帝,新君平定宫城内乱不过几日,就以赏月为由宴请众臣。

地址,选在了晨乐宫。

——弃妃刘氏生前曾居住过的地方。

谁也不傻,他们看到这种场景,怎么会揣测不出个所以然来?

皇帝,是要来找他们索命了!

然而,这并不是最恐怖的。

皇帝令内侍上前,端上宴的,除一爵馊水之外,就只剩下扣着铜盖的生鼠肉。

臣子哪个不是在锦衣玉食堆砌下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如何肯依?

望着高位上,根基未稳的皇帝,质问:“陛下此举,何意?”

紧接着,臣子坐不住的都站起来了。

…………

炎燚要演的这一段,刚好就是接之后的。

…………

被臣子围攻声讨,瘦到几乎迎风即倒的皇帝,却没有动怒。

他居高静坐,看他们义愤填膺细数自己的功德,又长篇大论一番,言“臣为君下奴,可杀可除,绝不可平白受辱”的臣子,突然就讽刺的笑了。

可笑至极。

他勾着唇角,看着底下的仿佛受了极大屈辱的臣子们,语气平平,却掷地有声,

道:“怎么,诸卿都吃不下吗?”

“觉得恶心了?”

“觉得跟你们身份不符了?”

“还是……”他扫视一周之后,单手扶案,顿了顿道:“觉得朕过分了?”

一下子把宴厅内的吵杂给压了下去。

紧接着,他眼皮也没抬,慢条斯理揭开了放在他面前的菜肴……

宴请众臣的是生鼠肉没错,但好歹是经过处理的,切片洗净,擦去血丝,又规整摆放在餐盘上。

只要不去看一遍被掏空腹腔的老鼠,其实也就是一般的肉。

可皇帝的不一样,那根本就没有处理!

放在餐盘上,单单一刀划开,不去皮,不褪毛,不刮肠肚。甚至还能看到它那双惊恐的眼睛,以及长长的、还在痛苦甩动的尾巴……

臣子们脸色立马变了。

青红白一番轮换,许多人忍不了,转头就扶住食案干呕起来。

而看到这些,那端坐于高位的皇帝,却满意极了。

笑得愈加癫狂且病态。

他“乒乓”一声,扫去案上那同臣子们一摸一样的餐具,二话没说,直接拔出腰间匕首,就着鼠头扎了下去。登时,白汁与血浆崩裂,顺着开口流了出来……

底下安静了。

他们倒抽口凉气,突然感觉那刀子是扎在自己身上的。

不自觉的晃了一下,狼狈地瘫坐在席上。

然后,睁大眼睛,看着高位上,恍似对一切都置若罔闻的帝王,微微偏头,抹了下喷溅在嘴角的血迹。

道:“朕,从满周岁起,就在芙蕖宫与母妃捕鼠食肉了。诸卿许还不知吧?那时,殿中无食可用,就当时的朕与母妃来说,能有一只老鼠,可比你们府内的鲍参翅肚让人愉快多了……”

说着,他舔了舔拇指,继续低头剜动匕首,挑出了带着血的眼珠来。

“冷宫凄寒,除了老鼠,也就再没什么活的东西会光顾。”

他看着匕首的蜿蜒而下的血,不紧不慢扫过众人,又道:“那可是连草都不会长的地方,睁眼是空洞的黑,闭眼是渗人的凉,只老鼠们经过时,才会让朕觉得热闹一点,觉得朕还活着。”

“朕,多喜欢热闹啊……”

他自顾自说着,来回翻转了下匕首,轻嗤而笑,“可朕饿,朕没什么拿来填饱肚子的,所以……”

他顿了下,握紧匕首,将鼠眼送入口中。

道:“朕只能,杀了它们,然后这样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