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3页)

黑无常大人轻轻摇首,失望道:“你果然失忆了。”连这都不会,“他的灵魂,和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连奚微微怔住。

——心没有变,所以还是当初那个少年。

***

回到家中,矮子室友已经下了课在家里等候多时了。

连奚和捩臣一回来,苏骄就十分兴奋地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有头绪了没?对门那到底咋回事,肯定不是鬼吧。”见连奚并没有反驳自己的意思,矮子室友顿时有了底气,悄悄瞥了捩总一眼,哼道:“我就说,这要是鬼,我怎么也是一个玄修,能看不出来?”

捩臣笑了,懒得搭理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连奚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对苏骄道:“确实不是鬼。”

苏骄:“我说的吧!”

连奚:“但也不是人。”

苏骄:“哈???”

连奚想了想:“人的执念,或许比鬼更加强大。”

……

拎着一瓶酒,连奚敲响了对面的门。

开门的是那个非常仗义的年轻小伙——也就是高总。

看见连奚,他先愣了一下,接着生气道:“干什么,还拿瓶酒,是要赔礼道歉么。你来没用,又和你没关系,叫那个黑衣服的过来。”

连奚笑道:“没,就是搬过来很久了一直没和你们打过招呼,就想一起吃顿饭。”

高总狐疑道:“就你一个,不带你那个有病的室友?”

“不带。”

躲在自家门后和苏骄一起偷听的捩总:“……呵。”

年轻小伙又往连奚身后的门看了好几眼,确定只有连奚一个人后,他摸了摸鼻子,敞开门:“行,那你进来吧。嘿嘿,话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晚上吃猪头肉,老香了。”

黑漆漆的门缓缓敞开,连奚沉吟片刻,抬步走了进去。

咔哒一声,门关上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只直愣愣地站了八个小伙子,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连奚。

但是他们好像没觉得这是个空屋子。

小伙们非常热情,帮连奚搬“椅子”,带他走到“桌子”旁,从厨房拿出一盘“猪头肉”。

“对了你喜欢吃猪头肉吗?”

连奚:“我都可以。”

“行,那就一起呗。你带的这是什么酒。”

“随手买的,你们尝尝。”

“好啊。”

拿了九个“杯子”,年轻小伙开始倒酒。他要倒最后一个杯子时,被连奚拦下。

连奚:“我不喝酒。”

年轻小伙一愣:“那你就看着我们喝?”

连奚:“嗯。”

年轻小伙:“额,也行。”

吃着“猪头肉”,喝着白酒,众人直呼过瘾。

“下周店里发奖金,小高,这次肯定又是你业绩第一。”

“嘿嘿。”

“姓王的,人家小高每天干活最多,从早到晚起早摸黑从来不休息的,拿奖金不该嘛,你嫉妒个啥。”

“我嫉妒个毛,这不看小高很拼,想让他多休息一下么。”

“好事啊,小高这样的,以后肯定有出息,跟咱们不一样。”

“小高,你这么玩命赚钱,是想攒钱回老家盖房子、娶老婆啊?”

众人哄堂大笑。

年轻小伙小高也被他们逗得脸上一红,抬不起头。

“你还真别说,咱们几个里就小高最年轻。刚十九吧我记得?你们都好好跟人家学学。”

“我一直拿小高当咱的弟弟的好吧。”

“诶你说奇怪了,今天楼上那姑娘怎么不拉小提琴了。这吃饭的时候不听她拉琴,老不自在了。”

“就不许人家累了,今天不想拉啦?”

“行行行,我就怕她妈又骂她。”说着,这小伙捏起嗓子,学着女孩妈妈的声音:“妈妈花钱让你学琴是为了我好嘛,不都是为了你。你还不好好练,钱都打水漂,啊呀气死我了……”

“哈哈哈哈。”

小高:“下周我发奖金,明天早上我请大家吃早饭!”

七个小伙子顿时来了精神:“你说的啊,我要吃油条和豆浆。”

“我要大肉包!”

“油条和包子我都要,就要老街王记的那口!”

小高:“行嘞!”

众人吃吃喝喝,兴致高涨,小高忽然瞄到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连奚,他一愣,笑道:“不好意思,太高兴了,没注意你。你多吃啊,你这酒真好喝,我来苏城后还没喝过酒。”一边说,小高一边端起“酒杯”,就要往嘴里灌。

连奚伸出手,挡住他的酒杯。

小高愣住,抬头看他。

光线昏暗的房间内,外界的灯火繁华似乎无法映射其中,只有安静与平和,笼罩着这间屋子。

连奚望着眼前这个一脸迷茫的年轻小伙,道:“给死人喝的酒,活人就别喝了吧。”

小高猛地怔住。

连奚的声音静静的,轻轻的:“我曾经听说过一种病。比如战争幸存者、地震天灾幸存者,他们在经历了重大恐怖的严重灾难后,会抑郁,会陷入梦魇,会愧疚会自责,会总是不自觉地去询问自己——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活了下来?

“凭什么是我?”

小高瞳孔微颤,他慢慢张大嘴唇。

连奚:“这叫做幸存者综合征。”

宽敞的房子里,七个小伙互相调笑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沉默地转过头,和连奚一样,静静地看着那个捧着“酒杯”,张着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的人。

连奚:“不是你的错,他们也很高兴你能活下来。你活下来从来没有错,这是他们七个人愿意给你的一场幸运。

“你不是可耻的幸存者,你是努力的幸运者。

“他们在地下,也为你感到高兴。”

房间内是长久的宁静。

良久。

连奚转过头,看向那七个小伙刚才“坐”着的地方。只见那里早没了“桌子”、“椅子”,也没了什么“碗盘”、“酒杯”。地上,只有七滩湿了的痕迹。那是酒,祭奠烈士,祭奠七个奋不顾身拯救生命的人。

“谢谢。”

连奚转首,看向年轻小伙。

只见他慢慢松开了那只握着“酒杯”的手,望着连奚,露出温暖难过的笑容。

“谢谢你的酒,真的很好喝。”

声音停息,年轻小伙的身影在空气中,骤然消散。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某个高级公寓里,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他的额头上、身上全是汗,明明才三十八岁,额头上却爬满了皱纹,鬓发间也带着染发染不完的白色。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手指颤抖。

过了许久,他忽然低吼出声,悲痛地掩面而泣。

“对不起,对不起……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

“我对不起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