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尘埃落定

G港距离B市边缘的裴家老宅要差不多二十分钟的车程。

顾念寒一路横冲直撞,到达的时候,现场已经无法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他摇摇晃晃地从摩托车上下来,擦了一把面颊擦伤流出的血,踏进宅邸的那一瞬间便狠狠地愣了一秒。

几十米长的走廊上躺了不少人,大部分都已经咽了气,顾念寒在一楼大堂里寻了一圈,都没能发现裴鹤之。

他正欲上楼,却在楼梯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顾念寒面色一变,慌忙冲了上去:“连公子!”

连修半靠在楼梯口,虚弱地倚着墙面,他身上全是擦伤,侧腹重了一枪,献血不断的从他按压的指缝间渗出。

连修状态极差,若不是有一息尚存,几乎与死人无异。

连修听见声音睁眼,混沌污浊的眼瞳在看见顾念寒的一瞬间明朗起来,他虚弱得咳了两声,握住顾念寒的肩膀:“裴鹤之他……疯了……”

顾念寒喉结一滚,满目皆是不可置信:“是他打伤的你?”

“放心,暂时死不了。”连修苦笑一声。

大概是没有打伤重要器官,他虽然很虚弱,目前还不至于伤及性命,只是失血太多,外加上呼吸带动腹部肌肉扯到伤口,连正常讲话都很费劲。

“曲安南在赶来的路上。”连修深深喘了口气,眼神示意顶楼,轻声道,“裴鹤之在楼上,你去,一定阻止那个傻子。”

他一字一顿道:“一定,千万,保证茹恩的性命。”

顾念寒点点头,不敢再耽搁,小心的安置好连修,便径直冲上了楼。

他强忍着脚腕的疼痛,这几步路他像是走了半辈子那样漫长,脑海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裴鹤之笑起来的,哭起来的,苦恼的,生气的。

他讶异的发现,原来对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自己记得一清二楚,就像是深深烙在记忆里一样。

顾念寒才刚刚到达二楼的楼梯口,便听见了茹恩刺耳的笑声。

“裴鹤之,你知道你那犯贱的妈疯之前怎么说的吗?”

茹恩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被无限拉长,撞击在顾念寒的耳膜上,话语中透露着某种疯癫的狂态。

顾念寒透过楼梯扶手可以看到远处的两个身影。

茹恩此刻哪里还有半点儿平日里姿态端庄的协会主席模样,她匍匐在地上,昂贵的真丝旗袍被勾破,变得污浊不堪,往日精心打理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披散在脸庞,妆容花的一塌糊涂。

她的精神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冲撞,豆大的冷汗从额前滚落,她不住的哆嗦着,哪怕是想要保持风度,却敌不过生理的惊恐。

看着不远处持枪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男人,脸上极致的恐惧发生质变,变成了一种疯狂的怒意。

“她跪在地上求我,求我饶了你,千万别对你动手,她心甘情愿的吃药。所以你看,那贱人的死都是你的错!”

茹恩尖叫起来,眼底含着一片愤恨的扭曲:“都是你这贱种的错,凭什么我要为她的死买账!”

“住口。”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裴鹤之牙缝里一字一字挤出来的,他的黑发垂落在眼侧,双瞳里是波涛汹涌的血海,那颗血痣像是带着邪性,看一眼都令人心生胆怯。

他很明显是Alpha的“狂癫”症状犯了,可却又与之有些不同,他并没有像是疯子一样扑过去将茹恩杀死,看样子还存在些许的理智,更像是要一点一点把面前的人慢慢磨死。

茹恩受不住了,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她低下头,发了病一样碎碎低念。

最初听不清声音,仔细听才能知道她说的是:小贱种,早知道当初你在那贱人娘胎里时就把你毒死,真是苍天无眼,让你苟活这样多年。

裴鹤之面无表情地举枪对准茹恩:“你还有什么话,下地狱去跟她解释吧。”

“不要!”

顾念寒的吼声突然闯入耳。

顾念寒冲到天台上,微微低着身体喘气道:“你不能杀她!”

裴鹤之转过脸来,看见男人的赤瞳后顾念寒浑身一凛,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攀着骨髓而上。

那双眼底蕴含着的血性,杀气,无一不令他颤抖,被那样的眼睛注视着,像是野外的一匹虎视眈眈的狼,好像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将人撕裂。

现在的裴鹤之眼睛里除了目标猎物以外什么都没有。

顾念寒心底一凉。

他终于知道违和感从何而来。

对方并不是存有理智,而是即便是疯了也保持“风度翩翩”罢了。

果不其然,裴鹤之眼底含着戾气,完全认不出来他是谁,毫不犹豫地举枪射击,顾念寒侧身一滚避过,子弹擦着肩膀而去,射入地面,溅起一片灰尘。

顾念寒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裴鹤之冷冰冰得看着他:“你也要来拦我?”

这声音好似一片波澜不惊的死水,毫无温度,毫无感情。

顾念寒的双眼刹那间就红了。

茹恩再一次刺耳的笑起来,她看向顾念寒,神情怜悯:“裴鹤之他疯了,你说什么他都不会听进去的。”

顾念寒咬牙:“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他没有想到,原来仅仅是对上裴鹤之这样冰冷陌生的注视,绝望便可瞬间将他淹没。

茹恩突然仰头大笑,尖锐的笑声在空旷的环境之下刺耳非常,宛如利物从黑板划过,她笑得浑身都在哆嗦,眼底痴癫一片,看起来竟然比裴鹤之都要疯的更厉害。

裴鹤之眉头一蹙,似乎嫌她吵闹,冲着茹恩毫不留情地扣动扳机。

一声清脆的枪响——并没有一击毙命,子弹射入女人的双腿,茹恩惨叫一声,疼的在地上抽搐,不住的小声咒骂着。

什么“狗娘养的贱种”,“流淌着贱人的血”,“注定不得好死”。

裴鹤之微微挑起了唇角,他朝着茹恩走过去,语气不咸不淡:“你知道最残忍的死法是什么吗?”

他来到茹恩面前,坦然接受着女人惊恐怨毒的注视,五指掐入颈,轻而易举地把人提起来。

裴鹤之沉声道:“你若不知,我来教你。”

茹恩疯了一般在他手里挣扎起来。

“够了!”

顾念寒撕心裂肺地吼出声。

他怔怔地望着他,眼眶撑至通红,他的眼睛又痛又涩,有风沙迷眼,眼皮一阂,泪水便滚落下来。

他摇摇晃晃地向前几步,像是被人抽空力气的傀儡一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他却犹如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虎牙咬破嘴唇,苦涩入喉,他哆嗦着说,“裴哥,求求你住手吧……”

这一声“裴哥”似乎唤起了裴鹤之些许的神志,他微微一怔,转过头,手上气力不减,依旧神情漠然地看向顾念寒。

泪水源源不断地从顾念寒脸颊滚落,与血液混杂在一起,流淌过他干涩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