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危险本身

嘈杂声,救护车的呼啸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以及连修焦躁的破口大骂——“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浑身每一处都像是被挤压,五脏六腑被捏碎挤爆,呼吸时伴随着肺部的抽痛与灼烧感,顾念寒睁开眼睛,朦胧间看见头顶着急往来的人群,救护车的灯光映亮了半边天,整个世界都在这片红蓝相间的光里变得迷糊。

得救了吗…?

微风吹拂过面颊,他闻见了雏菊的芬芳。

顾念寒睁开眼,触手一片湿软。

他抬起头,入目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黑,脚踩一池潮湿的黑滩之中,抬眼望去,天幕黑暗无星,垂头,湖面倒映出的却是一番与周遭环境截然不同的光景。

他看见参天的大树,青草,鲜花,歌唱的飞鸟,这都是梦中的景象。

湖面映出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脸庞稚嫩,眼光澄澈,那一瞬间他似乎又跃至十几年前,那个充满生机的后花园之中。

初春的微风轻轻拂过发梢,将后花园的冬雪携至一干二净,男孩抬起手,一只翩然的蝶停在了指尖。

顾念寒被这幅画面吸引,蹲下身来,用手轻触,手指径直穿透这片冷凉的水面,除了水流什么都没能触碰到。

他突然听见有另外一个稚嫩的声音喊他:“雁子,过来。”

顾念寒转头看去,画面开始变换,犹如器械画轴,看着幼小的孩子在奔跑中身型逐渐拔高,脸庞从稚嫩转变成熟,湖面的倒影开始急剧转变,他看见了组织里花草繁茂的后花园,刚刚渡入本国时漫天的冷雨,以及在几年前爆破时的熊熊火焰与热浪,最后一切都归于一片虚无,尽头处站着对他轻笑的Adrian。

他看着湖面中的金发少年身型渐长,虚影被拉至冗长,最终变成了自己直视乃至仰视的高度。

一切背景崩塌,漆黑的高墙拔地而起,高耸入云,遮掩阳光,形成炼狱般的光景。黑暗追随着他的脚步,蜂拥而至,化为实质的手,拉扯着将他拽入这深渊中。

顾念寒想要伸手将少年拥入怀中,带他逃离着暗无天日的恐惧。

可他身处在这片虚无中,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自己卷缩在黑暗里,崩溃的埋头在臂弯之中。

直到有人踩破了这一池的涟漪。

那是一个漂亮的男人。

微卷的黑发,细长而风情的双眸,带着生动灵动的颜色,是从天边远行而来的神祗,他眼眸低垂,似乎是给这万物众生的片刻抚慰。

裴鹤之经过的地方,那些过往通通消失,水面不在有繁琐阴冷的高墙,天空不再是一望无际的黑,他向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周遭的一切都好像在刹那间拥有色彩,湖面变得通透,天幕湛蓝明亮。

飞鸟盘旋着从天上经过,四周长满花草。

裴鹤之站在顾念寒的面前,微笑着向少年伸出手。

“我带你走好吗?”

风吹起彼此的衣角,少年不过腰的高度。

他仰头看着面前人,眼神中流露胆怯,然后尝试性地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对方的手。

就在指尖即将碰触的那一刻,一把利刃从天而降,裴鹤之就如同一抹不切实际的虚影,再刹那间被分裂成双。

最后的光亮熄灭了。

黑暗瞬间笼罩,刚刚的一切画面尽数消失。

他的耳畔传来Adrian阴冷的声音:“雁子,你会后悔的。”

他再一次跌入深渊。

顾念寒猛地睁开眼。

黑夜里寂静无比,只有仪器的轻微响声与幽暗明灭的蓝光。

顾念寒在黑夜里急促地喘息,他的鬓角与后背被汗液尽数打湿,肺部隐约还存有灼烧般的痛苦,他的脸隐藏在黑暗中,也隐藏起了那抹惊慌无措的恐惧。

他一度分不清楚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梦境的冲击与现实的打击双双袭来,漩涡一般在大脑中炸开,他过了好久才恢复神智,视线在半空中缓慢焦距,然后转移,落在了一旁的病床上。

裴鹤之安静的躺在上面,从窗外映射出的暗淡光线照亮了他的侧脸,他寂然无声,好像所有的生命都被笼罩在那小小的氧气罩里。

顾念寒动了动手,将脸上的氧气罩拿掉,然后拔掉输液管,艰难地从床上移动下去。

他的身体依旧很痛,没有气力,好像全身骨头都被打碎了,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拖着身体慢慢地坐在了裴鹤之的旁边。

当时落下来的时候,顾念寒整个人都被密不透风的包在裴鹤之的怀里,尚且到达这种程度,外界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床上的男人看起来寂然的有些可怕,一旁的心率仪彰显着他还存活的事实。他紧闭着眼,半边脸都隐藏在氧气罩下面,就连往日那颗灼目的泪痣都变得暗淡无光。

顾念寒就这样怔怔的看着他,喉咙似乎干涩流血了,嘴巴里渐渐弥漫出血腥味来。

他慢慢地低下头,将耳朵枕在裴鹤之的胸口,隔着衣物听着对方平稳的心跳声。

湿热涩咸的泪水滚入干涩的唇,一股苦味。

顾念寒伸手,将裴鹤之无力的手拢入手掌,然后抬高到唇边,哆嗦着印上去一个吻。

裴鹤之是在两天后醒来的,他单腿骨裂,肋骨断裂几根,头部受到冲击,轻微脑震荡,别的没什么大事,这样的状况已经算是极好,若非是体质强于常人,再掉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存活几率渺茫了。

修养了小半个月,身体就基本恢复过来,出院时间指日可待。

顶级Alpha的自愈力比普通人要强的多,身体素质也要强健,在第三天过后裴鹤之精神便全无影响。

连修期间几次来送温暖,专程带了鸡汤鱼汤,各种大补,恨不得第二天裴鹤之就能起床活蹦乱跳。

他显然没没想到在巴厘岛也能出这档子破事,他这蜜月莫名其妙就被往后拖了两周,裴鹤之赶他也不走,非得在巴厘岛陪着,好在曲安南对此也并无异议。

裴鹤之见他一刻不停地在眼前晃悠:“你就不能消停会吗?”

“我就奇了怪了。”

连修对他的请求视若无睹,背着手一个劲儿的嘟囔,“那么一个管理严苛的酒店,几百个摄像头,怎么会不知道是谁装的炸弹?”

话说到此,曲安南刚好从门外走进来,关门时用了些力,秀眉紧簇,眼底也跟含着火似的。

连修忙问:“这边警方怎么说?”

一提起来曲安南就来气:“就他妈一帮饭桶,半个月还没抓到嫌疑人,说话都说不清楚,任务到底是怎么落实的?!”

他们夫夫二人对此达成共识,开始就这帮警察开始疯狂诟病。

裴鹤之撑着额头,似乎是有些嫌吵,无奈地揉着额头,极轻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