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家法伺候

B市迎来了深秋最后一场暴雨的时候,同时裴家大宅迎来了顾念寒。

管家龙叔同他关系熟稔,见人来了也没去通报,自然而然地放了进来。

他轻车熟路地走入正厅,顺手抖落帽子上的水,帽檐露出一张苍白精致的脸来,一双眼睛黑是黑白是白,格外分明。

他站在茹恩面前,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夫人”。

茹恩似乎对他的突然造访毫不在意,她捧着茶,正在侧头与裴晚晴说些什么,一直到讲完了话,这才对顾念寒微微侧头,露出一个还算亲切的笑容:“听说鹤之出院了,他身体恢复的还好吗?”

茹恩穿了一件黑色的立领旗袍,身材还未走样,她是上了些年纪,但精通保养,虽然已然透露老态,但还是能瞧出裴家夫人年轻时精致的眉眼。

裴鹤之从缝线到拆线费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前几天才终于恢复出院,不过好在他体质强于常人,要放在普通人身上估计一个月才见好。

裴家的消息向来灵通,周围不知道有多少大夫人党的眼线,即便没有顾念寒在中间传话,一有风吹草动便会立刻传入她耳朵里。

可惜裴鹤之也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傻子,他从小到大做事都缜密惯了,想瞒住的事都天衣无缝,能传出来给茹恩听到的消息都是他认为能给她听的,真正想套出点有用的还得倚靠顾念寒这个身边人。

“裴董恢复的很好。”顾念寒声色淡然,眼神中带着一抹愠色。

他向来不会那些乱七八糟的拐弯抹角,一上来便是开门见山:“灯牌的事情是夫人安排的吗?”

他原本以为可以在茹恩脸上寻到片刻的变化,然而什么都没有,风华依旧的女人波澜不惊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念寒背后寒光一闪,在空中略微停顿片刻,但在她这句话后便不见了。

顾念寒道:“那就好。”

裴晚晴明白刚刚那是顾念寒的刀锋出鞘,她秀眉一皱,声音冷厉:“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夫人说是她做的,你就要动刀吗?”

顾念寒并无否认:“之后会再向夫人请罪。”

二小姐冷笑一声,她招了招手,裴家的保镖顷刻间一拥而上,压着顾念寒把浑身上下摸了一个透,顾念寒也不挣扎,就任凭人在自己身上摸索。

在裴家做事久的大多数人都知道他不愿意跟旁人有皮肤接触,虽然是二小姐的命令,此时也都找的小心翼翼,唯恐摸到什么不该摸的地方,被这吓人的主当场被卸掉一只胳膊。

直到确定顾念寒身上再也没有威胁,这才重新放开他。

茹恩见到保镖手里捧着的两把刀,也不恼,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开口:“你这次来是做什么的?”

顾念寒沉默片刻:“我是想来跟夫人说一声,以后不想再替裴家看着裴鹤之了。”

茹恩好像早已揣测到他的来意,闻言并未流露任何惊异的神情。

她放下茶,声音平静道:“看来鹤之对你很不错吧。”

茹恩没说什么,一旁的裴晚晴却是已经气坏了。

说起来,裴鹤之跟茹恩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唯一相似的地方大概就是两个人均是喜怒不形于色,反观二小姐裴晓晴,反而有些藏不住气性,喜怒哀乐总是写在脸上。

厌恶便是厌恶,生气便是生气,这些负面情绪反而在她身上显得格外纯粹。

她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扬地走过来,扬手就甩了顾念寒一个巴掌。

“啪”一声,在这诺大空旷的宅邸中显得格外响亮。

“叛徒。”她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当年大哥是怎么待你的?”

顾念寒硬是挨了这一掌,他肤色苍白,皮肤又敏感,这一巴掌下来,有脸立刻肉眼可见的红肿了起来。

“是谁把你接入裴家,是谁给你新生,是谁像亲人一样对待你,是谁…”到死都还把你放在心上?

裴晚晴的话戛然而止,她瞳孔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当年大哥说的话历历在目,他说顾念寒不懂的东西,谁也不要去逼迫他懂,即便是他最爱的妹妹也不行。

裴晚晴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把裴尚泽藏的结结实实的真心给咽了下去。

顾念寒轻声道:“是尚泽哥。”

裴晚晴自幼同裴尚泽交好,是亲密无间的兄妹,此刻眼眶通红,紧瞪着顾念寒,似乎想从他身上竭力刨出一个答案来。

当年裴尚泽怎么待他一家人都有目共睹,说好的对裴尚泽一世效忠,现在没几天就被那个入不了大雅之堂的私生子收拾的服服帖帖。她想起顾念寒腰身上的蝶,暧昧之意呼之欲出,就连这张好不容易看顺眼的脸,此刻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二小姐冷冷地收回视线,转身:“来人,家法伺候。”

裴家的家法是鞭刑,以往仆人做错了事就会拿来杀鸡儆猴,专门吓那些不听话的裴家小辈,实际上抽在裴家自己人身上的频率并不多,不过裴鹤之是个例外,尤其是刚进门那会儿,不懂规矩,动辄就要挨几鞭子。

保镖拿来的并非是普通的长鞭,上面布满的倒钩,轻轻一抽就能勾破血肉。

顾念寒被几个人压跪在地,只觉得风声霎起,背部一阵火烧般的疼痛,剧烈的冲击袭来,打得他前倾一瞬,险些呕出血来。

鞭子是特质的,打眼一看外面的倒刺并不锋利,虽然衣服上没有痕迹,衣服底下皮连着肉,但这一鞭子下去便是皮开肉绽,整个人都像是一分为二。

偏偏顾念寒腰背挺得杆一样笔直。

在这样的场合里,顾念寒再被打的那一瞬间,脑海里想到的却是:裴鹤之替他挡过来的那一瞬,到底有多疼?

他身形纤弱,不像是能受刑的人,一阵风都能刮倒,保镖眼底起了难色,起手,刚要扬鞭,一直未曾发话的茹恩终于勉为其难地抬起眼:“行了。”

保镖听话的退了下去。

茹恩放下茶,缓声开口:“当年鹤之小时候,没少挨鞭子,既然你也算我们半个裴家人,做错事挨一鞭子也是应该的。”

顾念寒硬是将那口呕到嗓口的血污给咽了回去。

“还请夫人告知,我做错了什么?”他抬头,声音微微发哑。

“我知道尚泽哥待我好,我也为他流过血,受过伤,卖过命,死了也要被诸多恶鬼纠缠,这么多年下来,替裴家做的事够多了。”

他抬起眼,眼底是一片锐利的冷厉,是种面多再多风雨也不动分毫的坚定,茹恩知道,他这是铁了心要走。

裴晚晴气的发抖,那双漂亮的眼恨不得将他瞪出一个窟窿,正欲开口,茹恩便伸手拦下。

她人已渐老,说起话来不急不缓,好像怎样都不会让她感到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