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第2/4页)

……

徐氏坐在拔步床边亲自照顾昏迷不醒的阮云舒,大夫已经给她看过,道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要好好静养几天。她便把人都赶了出去,余光瞥见打帘进来的盛嬷嬷,她扫了一眼,收回帕子,语气淡淡地问道:“来了?”

“是,母女俩都来了,这会正在外头跪着。”盛嬷嬷轻声答。

“嗯。”

徐氏点了点头,神色依旧淡淡的,不见喜怒,她只是把手中帕子递了过去,叮嘱一句,“你看着些。”听她应是,又替人掖了下被子,这才起身往外走去。

盛嬷嬷看着她傲然如寒梅的身影,知她今日心里邪火横生,也不敢劝,目送她出去便坐到了床边的圆凳上。不想这一回头却撞进一双幽潭般的眼眸里,许是那双眼睛太过漆黑,她足足愣了有一会才惊喜着扑过去,“小姐,您醒了!”

床上的少女却没有立刻回答她。

那个穿着一身白衣,躺在万事如意锦被下的少女双眼漆黑如深潭,她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有些陌生,嘴唇微张,迟疑了好一会,才出声喊她,“盛……嬷嬷?”

盛嬷嬷一怔,“小姐,您怎么了?”

怎么说话和目光这么陌生,她心下一紧,连忙拿手去探,不想手还没碰到少女的额头,她便偏了头……这一个举动,两人都愣住了,尤其是盛嬷嬷,更是目光奇怪地看着她。

阮云舒藏在被子里的手轻轻握了一握,很快,又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哑着嗓音说,“嬷嬷,我喉咙疼,你帮我倒盏热茶。”

“好。”

盛嬷嬷虽觉得奇怪,但听她说不舒服,立刻转身去倒了一盏热茶。她刚刚转身,原本躺在床上的少女便轻轻蹙了眉,她抬眼看着头顶的帷帐和屋中的布置,而后又从被子里拿出手细细看着……听到脚步声,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接过茶,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外头怎么了?”她听到有人在哭叫,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柳姨娘和二小姐在外头跪着。”盛嬷嬷低声和她解释,她说话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看着床上的少女,从前遇到这样的情况,小姐便是再不喜欢二小姐也会出声劝阻,但今日她只是静静地捧着那盏茶,低着头慢慢喝着,闻言也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不对劲。

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阮云舒余光瞥见她皱起的眉,喝茶的动作一顿,等抬头的时候又是那副柔顺模样,“二妹也不是故意的,嬷嬷出去和母亲说声,饶了她们吧。”

盛嬷嬷紧蹙的眉心这才松了下来,她抿唇露了个笑,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先服侍人用了药,等阮云舒重新躺到床上,这才熄灭烛火走了出去。

外头惨叫声依旧还在,而昏暗闺房中原本紧闭双目的阮云舒却重新睁开了眼。

她就这样看着头顶的帷帐,听着那惨叫声,一点点扯开唇,用近乎呢喃的嗓音嗤声笑道:“原来,是这样。”

*

另一头,徐家父子一路驱马回到了家。

偌大的忠义王府差不多占了小半条街,大红灯笼高挂,照得府门外的两座石狮子越发雄伟,像个沉默守护这方安宁的将军,看着凶狠却让人觉得安全。

门外一直有人候着。

徐家将门世家,就连府中伺候人的小厮也一个个站得笔直,看到他们回来连忙上前请安,父子俩皆是寡言的人,这会便微微颌首进了府。

“你母亲估计还在等你,去给她报个平安便早些回去歇息,你这阵子也累了。”进了府后,徐长咎这般交待徐之恒。

往日徐之恒必定应喏,今日却沉默了一会,看着他说,“我有话要问父亲。”

他有太多的话要问。

军营里的那个阿常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印象中只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就待在父亲身边了,甚至在他还没进军营的时候就已经进军营了,人缘好,武功高,整日戴着一副面具,不打仗的时候就爱穿一身白衣,背着手大街小巷各处走,会说话也爱笑,即使从不露容颜也能引得边境少女为他着迷。

徐之恒从前就觉得军营困不住那个潇洒不羁的男人。

所以那次从父亲口中知晓他离开,徐之恒并不意外,可这样一个人,如今却出现在了霍青行的身边,心甘情愿成了他的侍卫。

这简直匪夷所思。

柳风已经回来,受了伤,却不严重,伤他的人明显留了手,要不然不会只是那点小伤。咸扶按着他的意思记下了招数又演练给他看了,徐之恒已然确定,那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还有父亲脖子上的伤……

他知道君心难测,陛下这些年对徐家军一向是既信任又提防,可如今父亲刚打了一场胜仗,就算陛下再忌惮,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向父亲动手。

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为什么今晚父亲家也不回,顶着那一身伤去找姑姥姥,而姑姥姥仿佛知道他会过去,一点都不意外。

在他离开的那段时间,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这些——

都是徐之恒想问他的。

听到徐之恒话的徐长咎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徐之恒,他的儿子。

暖橘色烛火照在徐之恒五官深邃且轮廓分明的脸上,那如山脉一般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微微抿起的薄唇,徐长咎从前觉得这个儿子只是性子像他,如今才发现两人就连容貌也越来越像了,都不是寻常世家公子的俊秀模样,裹着北地的风沙,有着刀锋一般的锐利,在这座繁丽的长安城中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头顶灯火摇曳,青年笼罩于半昏半明的轮廓中,身上竟开始有了渊渟岳峙般的厚重感。

徐长咎是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儿子是真的长大了,长大到已经要比他高,比他有力,比他更像一个英勇无畏的将军了。

这条小道并无其他人,父子俩两两相望,最后还是徐长咎率先收回目光,“跟我来。”他说完便径直转身朝书房走去。

徐之恒连忙跟上。

等到书房,下人上了茶点,徐长咎拿走其中一盏,另一盏给了徐之恒。今年的新茶,入口极为香醇,还有一丝甜味,他却觉得还没有北地茶寮里一碗几文钱的老陈茶好喝,便也就喝了一口,抬头问他,“说吧,想问什么?”

心中却是明了的。

徐之恒没喝茶。

他的手肘抵在桌子边缘,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安静地交叉放在桌子上,闻言,他张口,却发现想问的东西实在太多,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想问常将军为何会在霍青行的身边,想问他和陛下究竟在争执什么,想问他和姑姥姥到底商量了什么……

可最终,他张口,问得却是极为简短的一句,“霍青行究竟是何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