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终身最爱》新增番外—《知足》(第2/6页)

华绍亭什么都不反驳,好像后来老会长还嘱咐了什么,不外乎人之将死,老人最后看开了,说些平常都不说的人情世故。

从此长兄如父也好,顾念情分也罢。

只是华绍亭比谁都清楚,兰坊不是佛堂,老会长嘴上把陈家几代人的心血托付给他,风风光光一个华先生,从今往后,耗的就是他的命。

这条街上的规矩公平到让人齿寒。

前尘往事蒙了灰,吹开看一看,枉费心机。

如今,偷得浮生半日闲。

华绍亭想得远了,裴欢去给他点上一炉红土沉,香气散开,劝他去休息一会儿。

她忽然记起什么,笑着说了一句:“当年就是你喜欢叫我裴裴。”

一声一声,从此她好像怎么也长不大。

华绍亭更觉得好笑,裴欢不和他争了,抬眼看他脸色,这段时间华绍亭在家轻松不少,心思闲散,气色也好很多。

她再担心也是为了他,想一想就什么都算了。

裴欢戳他胸口,提醒他:“少操点闲心,你就算舍得我,也想一想笙笙。”

华先生最近在自我反省上很有长进,低声笑:“好了,这次是我的错。”顿了顿,他向后退了一点,难得放缓口气和她说,“夫人,原谅我一次。”

终归永远是他让着她,裴欢一下什么气都没了。

天色不好,拖着人也犯懒,窗外隐约能看见树的枝桠,只是节气不好,只剩一点绿。

裴欢陪他躺了一会儿,屋子里有沉香淡淡的味道,她反而不那么困了,忽然想起叶家的事。

她翻身看他,华绍亭闭着眼,只做了个嘘的动作,好像知道她会说什么。她笑,伸手揽住他,非要问:“你什么时候认识严老师的?我都不知道。”

华绍亭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很早了。”他睁开眼把人拉过来,裴欢显然更感兴趣了,仰起头枕着他肩膀又问:“进兰坊之前?”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不清楚华绍亭十六岁以前的生活,因为从来不会有人去问,这么多年,从她对他有印象开始,他就已经是现在的样子。敬兰会所有人都有各自的出处,进了这道门,大家按门里的规矩生活,从此认同一个主。可笑的是……人人都怕华先生,却从来没人知道属于主人的故事。

华绍亭过去几乎不提自己的父母,他拉过枕头让她躺下。裴欢偏不,趴在他身上,刚刚好露出耳后一段白皙的皮肤。她的头发长了,松松地系着。他吻过去试图让她听话,她反手搂住他笑,还要问:“快说,别糊弄我。”

他手指转着裴欢戴的锁骨链,细细一条,简单的欧泊坠子,成色极好,各个角度都有不同的光,她还是瘦,稍稍一动,那链子就像一条蜿蜒的银河。他抱着她老实交代:“我母亲也是大学教师……和严瑞家里人是同事,过去两家曾经有些接触,都是很小的时候了。”他停了一下,看着她说,“我十四岁才被我父亲接走,之前一直住在大学里的家属区,很普通,那个年代都差不多。”

兰坊的人都知道华先生对生活细节异常讲究,显然过去家境不错……但是,他怎么看都和学校这种教书育人的地方格格不入。

裴欢很惊讶,坐起来打量他,一脸不信的表情。华绍亭平平淡淡又说:“我母亲家里和严瑞家一样,本分教书,只有她一意孤行,非要和我父亲在一起……跟着他来沐城混,应该是两个人出了问题,最后她一个人逃回家。”

而后的事裴欢大概也知道了,他说过,他母亲当年执意生下他,引发心脏病,没能救过来。

华绍亭语气平静,说完也坐起来,他穿一件灰蓝色的衬衫,靠在床边。这房间都按他的喜好布置,一切都是浓重的木头颜色,就只有他自己脸色淡,伴着一室松散的香,那一双眼睛看过去,谁的心思也逃不过。

裴欢上下打量他:“你肯定从小就很坏。”

华绍亭好像从没想过自己会得到这种评价,竟然觉得奇怪:“怎么会,我上学的时候成绩不错……比不上隋远那种天才,但肯定是学校前几名。”

裴欢忍不住笑,想来想去觉得华绍亭小时候竟然是个好学生这件事实在太可怕了,最后笑倒在床上直摇头。他被她逗得无奈,低头过去按住她的手,一双眼定定盯着她,就在她脸侧问:“你以为呢?”

裴欢伸手捧住他的脸,认真回答:“像你这种老狐狸,应该从小就作威作福,所有人都必须听你的。”

他看她仰躺忍着笑,气都有些喘不匀,脸色微微发红。他的声音越发轻了,手指顺着她的衣袖一路向上:“那你呢?你也听我的?”

女儿很快就要回来,裴欢赶紧按下他的手,态度格外诚恳:“大白天的,别闹了……好好,我信,你是好学生。”

南省的冲突让人串联起太多旧事,裴欢执着于华绍亭前十六年的经历,他被她逼着好不容易回忆起一些,说来说去,竟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他由母亲家里的长辈带大,环境传统,因而华绍亭在上学的时候一直没有做过出格的事。

印象里,他第一次感觉出旁人对他的忌惮,是因为学校里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

那会儿男孩大多到了叛逆的年纪,有高年级的学生在校外和社会上的人结交,最后打起来,回校遭到严厉处分。

那人在外边惹了成年人,被学校罚,更不敢回家和家里人说,最后迫于压力从学校顶楼跳下去,就摔在主席台上,场面极惨。

事发突然,瞬间整个校园都乱了。华绍亭就在离主席台几步之遥的地方,他因为身体原因从不参与集体活动,这种时候一般都找个凉快地方休息,结果刚好就离死者最近。

所有孩子惊吓过度,尖叫声此起彼伏,只有他一动不动,连表情都没变。老师冲过来疏散人群,华绍亭盯着地上的人,从头到尾,无动于衷。

后来很多人都记得他当时的话,十几岁的人,冷眼看着身边淅淅沥沥的血迹,说:“痛快死了是好事。”

再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最终选择进敬兰会,裴欢反复问,华绍亭却不肯说:“太多年了,都忘了。”

两人聊起来毫无睡意,裴欢准备下楼泡茶,老林却先上来,说笙笙学前班的老师打电话来了,一定让家长过去接一下。

裴欢生怕女儿出什么事,赶紧打电话回去问,幸好没什么,只是小姑娘在书法课上把墨洒了一身,老师让家里人带件衣服拿去换。

裴欢看了一眼华绍亭,先答应下来挂了电话。他正好去走廊里看黑子,老林前几天才找人收拾过,在二层靠墙的位置布置了几道树藤和盆景,引出水,正好可以放黑子出来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