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问责

她惊起一身战栗。

之前离得远,又正是怒火冲天的时候,并没留神那么多,如今二人靠得这么近,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你身上是哪里的味道!是什么味道!”她一把将儿子推得坐倒在地,用手帕掩着鼻子,怒声问道。

她身旁的闵月忙从袖中摸了薄荷香出来,放在她鼻下嗅着。

慕景昭一见她这个模样,登时反应过来,抓着衣袖闻了一把,忙从怀里掏出那盒口脂来。

他在马车里换了进宫的朝服,这东西被揣在怀里也没拿出来,虽知道母后的哮喘之症,可这东西闻起来并不像是栀子花的味道,也就没想那么多。

一旁宫女忙上来打着扇子,有嬷嬷从慕景昭手里取了口脂过去,沾了一点在手背上细闻,肯定地说:“这东西里有栀子,只是地莲花的味道更重,盖住了栀子香。”

慕景昭吓得魂不附体,忙道:“母后息怒!我不是有意的!这是……这是……”

他说不出这是他从相好的手里拿来做个想念的,只能转口道:“我这就带出去扔掉!”

“慢着,”皇后紧皱眉头,忍着胸口的窒闷微微喘息,片刻后轻声吩咐:“去找个机灵可靠的,把这东西丢到朝阳宫去。”

“小相公真要把字刻在中间?”年迈的老者搁下刻刀,将木簪拿在手中比划了一下:“刻在中间的话,簪发的时候字就被挡住,看不见了。”

“不用看见,就刻在中间吧。”曲沉舟轻柔地回答。

他要做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今天便没再把自己搞得喷香呛人,只在眼尾下方贴了一片珊瑚红色的花钿。

像他这样被贵人豢养寻欢的下奴有许多辨识方法,花钿贴在这个位置便是其中之一。

这样行走在外面,外人一看便知他的身份,即便他身为奴籍,许多人也会看在主家的面子上,不多为难。

老人在纸上记下他的要求,又问:“一面刻‘明’字,另一面刻什么?桃花可好?许多小相公都喜欢。”

曲沉舟的唇齿间含着一个“舟”字,想了许久,还是说:“什么都不用刻,空着吧。”

老者应了一声,用纸包住他的簪子,放在一边的抽屉格子里,说道:“明天来取。”

曲沉舟弯弯腰谢过,出了门,林管事正在门外等他。这里距离别院不远,他们可以走回去。

没走上几步,便听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金吾卫开道,行人避让,两人也忙向后退,在墙边找了个安全的位置。

很快便有几骑从面前驰过,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

“沉舟,”林管事吃惊,却压低声音轻轻问道:“刚刚过去的……那不是世子爷吗?”

“嗯。”曲沉舟轻轻答了一声,站着没动,只看着柳重明消失的方向。

那条路的尽头,自然是他曾经最熟悉的地方。

昨天晚上,他就已经向柳重明提前打过招呼,此番进宫,若被发问,如实回答,若是被责备,适当认错就是了。

只需要……认错,是吗?

柳重明跪伏在地,安静地等着上面的人发话,心中却紧得仿佛被人攥着,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跪在这里的除了他和姐姐,还有朝阳宫的瑜妃——怀王慕景延的生母。

想到曲沉舟见过怀王那天的反应,他心中有些不安,他对于哥哥的死无法释怀,曲沉舟面对怀王,就能心如止水吗?

甚至有些隐隐后悔。

他渐渐自愿地蒙上了眼睛,让曲沉舟牵着走,就像那天月色下的情形反过来一样,曲沉舟真的会引着他安然无恙地走这一路吗?

可也许是哥哥离开太久了,于他来说,无论是被人信赖抑或信赖人,都是种欲罢不能的奢侈,他不舍得主动甩开牵在一起的手。

头顶投下一片阴影,有人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手中端着的托盘上端着一个瓷盒。

“世子,”于德喜叫他:“世子可认得此物?”

柳重明没敢偷眼去看跪在皇上身边的姐姐,尝试着掀开瓷盒,浓香扑面而来。

“认得。”柳重明忙答,心中那些缥缈的疑惑隐约像是被这盒口脂牵起来,却仍断断续续,理不明头绪:“这是我名下沁香园几个月前才开始卖的口脂。”

于德喜得了回答,盖上瓷盒:“世子可知,这盒口脂由什么材料做成?”

这倒让柳重明作了难,他的铺子众多繁杂,他能认出口脂的出处和起卖时间靠的是盒子上沁香园的标志。

虽说东西上市之前都会有管事汇总上报,可他非妇人,不用这个,哪记得住这么琐碎的细节。

“惭愧,我不精于此,但所有出售物品都有记录,在我书房和沁香园管事手中各持一份。”

“那就劳烦世子了。”于德喜示意一旁人端来笔墨,看着柳重明写下手书,即刻着人出宫去了。

柳重明仍未被唤起身,良久才听到虞帝慢慢问:“重明,你可知今日为何宣你进宫?”

“臣驽钝。”

“皇后患哮喘之疾由来已久,宫中从不种栀子,在今天之前,她已有十数年没发作过了。”

柳重明心中一紧,慢慢摸到了头绪,知道这事与自己的干系在哪里,方才的那点紧张终于消散。

曲沉舟说得对,适当认错便好。

“皇后娘娘如今可好?”他小心问。

虞帝漫不经心嗯一声,便闭目养起神来。

出宫的人行动迅速,没过多久便从殿外递了册子进来,一路传到于德喜手中,于德喜翻了翻,向虞帝躬身轻声道:“皇上,主要的两味是地莲花和栀子。”

柳重明面上现出委屈,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眼眶登时红了,犹豫一下才叩下头。

虞帝的目光从册子上移开,俯视着他:“重明,你铺子里的东西,怎么就进了宫呢?”

他的思路渐渐清楚起来,姐姐跪在这里是因为他的牵连,而瑜妃跪在这里,可能性就只有一个——这口脂被发现的契机与瑜妃有关。

而他这边,沁芳园几个月来卖出的口脂没有上千也有几百,皇上不可能因为这个责问于他。

“皇上,臣这便让人去查这几个月的账目,都有什么人买了口脂。”他回想片刻,肯定地说:“这口脂本就薄薄一层,却未见底,必然买了不久,臣必然将此人找出。”

虞帝静静看他片刻,笑了一下:“重明,听说你招流民做工,最近都在城外忙碌,是吗?”

“是。”

“都忙瘦了,也黑了些,”虞帝打量他:“景延是不是也瘦了,朕有几天没见他了。”

“回皇上,”柳重明如实回答:“流民人员冗杂,臣这几天住在城外北面那块山下看着,并没见到怀王爷。倒是大概十多天前,臣与宁王爷和怀王爷聚了一次,两位王爷一切安好,皇上不必挂心。”